但是总是天不遂人愿。最后中考分数出来,储林差了四分没能考上他填的高中。
故事如果到这里就结束了,那我想储标对于储林的抱歉不会有这么多。储林虽然说差了四分,但是当时正好有一个自费生的名额。学校老师找到他,同他说只有交五千元的择校费,他就能上那所重点高中。
这件事,他在电话里同储盛提了一句。但是当时储盛正是医院和饭店两边跑的状态,忙得焦头烂额,转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储林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他没再继续读书,也没来市区找我们,渐渐得就同镇上的一群小流氓混熟了。
等到储盛后来再回过味来,一切都已经太晚太迟。
一个人的人生,好像就是在这么一个不经意的片段中,轰然就被改写了。
很多年以后,我偶尔从储林的口中提到他的一个老同学,当初也是交了五千元才上的重点高中。
“她读书时连我一半好都没有。”
他平静的语气中没有我想象的那种愤愤,而是一种苍凉,是一种我当时还读不懂的人生情绪。
而如今呢,那位老同学上了高中读了大学,现在在某所大学当老师。同深夜还在街头徘徊拉客的储林,已然是有了云泥之别。
“也许命运,真的都是天注定。”
储标微微谈叹气的模样,我至今都铭记于心。
将所有的一切不公,全部推给虚无的命运,也许这是人选择能自救的最后一步路了。
因为在我看来,叔叔储林的这个人生故事中,我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以承担这份责难的人。
但是命运只是一片抓不住的虚空,她是接不住人的怨恨的。凡事总需要有个实体站出来担当这一切错误的承受者。
储标便站了出来。事后弥补,即使于事无补,也却聊胜于无。
*
陈兰自然也是一眼就发现了马路对面的储标,她握着我的那只手顿时收紧了好几分。我小幅度地挣扎了下,却没有开口。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我该,也不是我能参与的。
“妈妈,我冷。”
我摇了摇陈兰的手,抬起头对着她撒了个娇。
“我们打车回去。”
陈兰说着牵着我就往前面走去,仿佛没有看到储标似的。
“爸爸!”
我对着马路那头的人大声喊到。空旷的夜色下,一时之间,全然地回荡着我这声嘹亮的呐喊。
储标抬起头,将手上的烟头一丢,几步就跨过马路追到我们身边。
“这大半夜的你还准备上哪儿去啊?”
储标拦在陈兰面前。
“打车回家。”
“我这车都叫好了,你还打什么车?而且这大半夜的,天又冷,你一时半会还不一定能拦的到车。”
“拦不拦的到是我的事,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你不是说今晚不回家了吗?别管我们了,你爱死哪就死哪去!”
“你!”
“爸爸!”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我连忙出声,可怜巴巴地盯着储标看。储标再看着我,咽了口气,脸部表情才渐渐柔和下来。
“刚才都是我说的气话,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我们回去再说。你看储悦现在这个样子,再让她大半夜搁这儿大马路上吹风,明天指定是要病了。”
“哼!现在倒知道关心孩子了?”
“妈妈,我冷,我头还疼!我想回家。”
我扯着陈兰的羽绒服衣角,低声说。
最后,陈兰还是和我上了储标叫的车。
那一晚,储标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其实我摔下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那块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玻璃片。否则我想,我肯定不会有这个胆量摔下去。
如果我没有磕破头,那么会不会储标就真的离家出走了,那么陈兰和储标最后会不会就真的也离婚了?
万幸的是,所有这一切可怕的事都没有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