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来来去去的衡阳雁,却再也未捎回崔骥征的半点消息。
【第四卷:祭陵】
第一章
正德四年起,川北义军起义,十万川人揭竿而起,众至十万,势力扩展到陕西、湖广等地,天下震动。朝廷诏令川、陕、湖广、河南四省会剿,蔚王会同衡州众乡绅捐纳军饷五万两。
正德五年,刘瑾爪牙周东度在宁夏屯田,激起兵变。安化王朱寘鐇乘势煽动将士叛乱,被刘瑾构陷罢官的杨一清起复,与监军太监张永率兵西讨,而叛乱仅十九天,大军未至,杨英、仇钺就已智计平叛,朱寘鐇赐死削爵,家眷锢西内。蔚王与其余诸王一道上表朝廷效忠。
同年,太监张永带头揭刘瑾罪行,明武宗朱厚照下令以“反逆”
罪凌迟处死。煊赫一时、权倾朝野的刘瑾一党烟消云散,可奸邪却永无休止。
波澜起伏的五年,无多少人注意到王守仁于贵阳书院提“知行合一”
,后又往京师收徒传扬心学,蔚王府着专人采买王守仁诗文及其门生的听学札记。
六年至七年,先后有江西罗光权、赣州大帽山、松潘、山西李华、四川方四起义,湖广官军、民夫多被征用,苛捐杂税、民怨沸腾,已升为锦衣卫指挥使的钱宁奉诏往衡州逼捐军饷,蔚王府再出三万两。
七年,武宗赐义子一百二十七人皆国姓。朱宁、朱安、朱国、朱福等原皆为中官奴卒及市井无赖,或封伯爵、或为都督、或为指挥使,“列籍绵衣、腾骧诸卫”
。同年,钱宁推荐江彬入京,赐姓朱。江彬任都督佥事,整日厮混于豹房,“与武宗同起卧,宠在钱宁之上”
,由此二人相争。江彬常引诱武宗微服巡幸,远离京城,钱宁渐落下风。
大学士李东阳、吏部尚书杨一清,宁王、蔚王等皆上疏,谏武宗罢豹房视政,不可“以宗庙社稷之身,不自慎惜,使群臣所以夙夜不能安”
,武宗皆不理。心灰意冷之下,李东阳致仕。
转眼已是正德八年元月。
冗长的年贺仪结束后,朱厚炜疲惫不堪地让丘聚为他褪去九旒冕和九缝皮弁,方觉得能喘过一口气,“靳长史可好些了?”
自去年钱宁奉旨往蔚王府逼捐,靳贵与其颇有龃龉,虽本人无事,但其同样在朝为官的女婿却被构陷入诏狱,幸得崔骥征、牟斌等斡旋,才罢官了事。可悲愤之下,靳贵仍是大病一场,经朱厚炜等人百般劝解,才心病稍愈。
朱厚炜看了看天色,“之后我还要议事,今日便不去看靳先生了,对了先前我改制好的那件夹袄,你待会给先生送去。”
“这时才知道为何殿下这些年要养那么多只鸭鹅,”
丘聚摸着身上的夹袄,不无感慨道,“虽然只加了一点鸭绒鹅绒,但似乎比棉絮暖和不少。”
朱厚炜不无遗憾道:“若这袄子全是羽绒会更暖更轻,但要制这样一件夹袄,需十余只禽鸟,而且这绒毛的腥味不易去除,又要晒又要用皂角泡,还得时不时拆开晒洗,太废人力也太奢侈了,否则我定然给蔚王府上下一人一件。”
“已经极好了。”
沉默寡言的巴图鲁也跟着附和道。
朱厚炜想起去年钱宁来打劫的情景,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本也不该如此拮据。但不管如何,既然捣鼓出羽绒袄这奇玩意儿,还是得往京城送几件,老样子吧。”
“殿下,牟大人求见。”
牟斌一进门,颇有些迟疑,“可否请殿下屏退左右。”
朱厚炜摆了摆手,室内瞬间便只剩他二人,“此处并无旁人,牟大人有话直说。”
“先前殿下让卑职安置胡节的寡嫂,因她娘家在炎陵,于是我便未送他们回胡家,而是送去了炎陵。上个月卑职外出公干,恰巧路过炎陵,便去探望他们,不料却让卑职现了些异常。”
说罢,他便开始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算了算时间,又想到炎陵旁边便是江西,朱厚炜已然猜到是宁王开始作妖了,但仍故作紧张,“何事如此紧急?”
牟斌神情颇为凝重,“殿下也知罗霄山山匪云集,尤其前些年方四等造反,余部不少都流窜入山中。卑职在炎陵的线人告诉卑职,近来山中进出颇多。”
“进出颇多?”
朱厚炜蹙眉,“你说的是货物、牲口还是人?”
“山匪有进有出,但殿下须知,自正德年间起,这山匪都是只进不出,毕竟外头年景也不好,做山匪还能混口饭吃,出去……”
“前些日子那么多起义,肯定不少人都偷偷跑进山中。至于出来的,难道是找到了更好的营生?”
朱厚炜心中猜了个大概,暗自想着衡州离吉安如此之近,彼时剿灭宁王时,是否能帮上一点小忙。
牟斌摇头,“不止如此,听闻最近江西有人盘剥富户,抢占良田,关键是动用私刑,厉害点的,甚至灭族再吃绝户。近来湖广行省的商旅都从江西绕道也便是这个原因,否则失财事小,丧命事大。”
朱厚炜猛然回头,“谁这么放肆?江西的府道台各级官吏,难道就不管么?这天下还到底是不是我大明的天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见他动怒,牟斌忙劝解道:“殿下息怒,但殿下确实问到了点子上,正是因为这是大明的天下,正是因为有王法,他才如此恣肆妄为。”
朱厚炜定定地看他,眉宇间慢慢浮现出惊疑之色,“你的意思是,此人和我一样,姓朱?江西的……难不成是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