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将今日所见所闻如实告之,可他却始终未有再问她信函一事,而是从怀中掏出另一个更为精巧的红釉瓷瓶,递至她面前:
“此药于你伤病有效。”
他之前不是已经让缘起给她送过一次药了吗?好像知道那瓶药会被那受伤的老僧取走似的,又赠予她一瓶。
朝露将小小瓷瓶握于手心,拇指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听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沉声道:
“身体发肤,虽受之父母,但终究是为你自己所有。你不应为任何人而舞,更不该为此自伤。”
她用腿伤借题发挥算计他,他却还在想着她未愈的伤口。朝露张了张口,道不出谢来。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便故意刺他道:
“以我在西域的名声,佛子不怕与我过从甚密,会引人非议吗?”
她在西域,艳名与恶名一道远播,他好像浑然不觉,从未计较,不仅赠药,还愿意让她留在佛殿,恰好缓解洛须靡不断向她施加的威压。
洛襄复又闭上了眼,如同佛龛里的神像,一身浩然清气,高洁出尘。他回道:
“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凡事只求问心无愧。”
朝露又道:
“可我杀人作孽,佛子何必对我这般好?”
他睁开了眼,一双黑眸如星如电,望向她,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他淡淡道:
“你说佛渡众生,却不渡你。其实,佛不生分别心,你与众生,在他眼中,并无分别。”
朝露眨了眨眼,她随口发泄的狠话,他怎么都记着,随时纠正她的错处,像是要管教她似的。
佛子多智第一,尤其以辩才名绝西域,她怎么辩得过他?朝露败下阵来,便没有再说话。
夜色寂静中,一道迅疾的闪电撕裂夜空,往日光明的佛殿照得晦暗阴沉,四方香案散着惨白的银芒。
大门外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雨水滩中“啪啪”
作响,分明夹杂着兵刃相碰之声,甚是明晰。
朝露回身,见佛殿数扇大门被轰然破开,数十甲兵锃锃入内,瓢泼大雨随之涌了进来。
“你们……”
朝露斥责声还未出口,正欲逞凶,却见一旁洛襄已无声起身,挡在她面前。
身姿清俊挺拔,玉白色的袍袖被风吹起,湿了一角。
朝露骤然意识到,来人不是寻常监视二人的侍卫,这是洛须靡身边的亲卫。
“襄哥哥?”
她惊恐间抓住了他飞扬的袍角。
“别怕。”
他微微侧身向着她,目光一如既往地清润如水,轻声道,“记得我与你说过的。”
……
今生的此夜雨雾茫茫,殿前檐上悬着一盏孤灯,忽明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