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夜凉如水,独孤琳琅趁着气氛浪漫,满怀希望地问叶铿然:“你觉得我怎么样?”
叶铿然冷冷颔首,在独孤琳琅心里燃起希望的小火苗时,他说:“和以前一样。”
于是,独孤琳琅心里刚燃起的小火苗就无情地被扑灭了……
屡战屡败的独孤琳琅很忧伤,于是喝点小酒来借酒浇愁。这天,夜深人静,她一个人爬起来热了半壶酒。
奇怪的事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独孤琳琅不久前捡到了一把弓,入手轻盈,但想要拉开才会发现它沉得惊人。军营里的男人们哪怕力气最大的也拉不动,只有独孤琳琅吃得多,一身蛮力没有地方使,竟然脸红脖子粗地把弓给拉开了。但这么沉的弓上战场也是累赘,独孤二玩过了之后,就随随便便把它往墙头一挂,忘了。
现在,帐篷里没有风,墙角那把弓却自己晃动起来,光顾着喝酒的独孤琳琅也没发现。
军营里的酒很烈,三盏之后,独孤琳琅有了些醉意——平时这点酒她是绝对不会醉的,但眼前的情形让她不信自己醉了都不行。
酒水自己从碗里慢慢升起,拧成一股绳,像蛇一样在空中清灵摆动。
独孤琳琅揉揉眼睛,她一定是看花眼了。突然,那条半透明的蛇惬意地舒展开来,见鬼!她仿佛还看见它朝她吐了吐舌头。
一阵冷风吹入营帐,那蛇受惊般蜷成一团,慢慢矮回酒碗里,化为半碗碧水。
独孤琳琅用力摆了摆头。做梦,一定是做梦!这酒也自然是不能喝了,她端起碗来连酒壶的残酒一起倒到营帐外,蒙上被子,倒头睡觉。
这晚,独孤琳琅梦到了自己的娘,母女俩还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一个被窝里,母亲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问:“你追叶校尉这么久,有收获吗?”
“当然有!”
“说来听听。”
“至少我可以肯定,他不喜欢男人!”
“……”
梦里母亲怜爱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又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但潜意识里她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一句话。她正要再问,一翻身,醒了。
清晨的阳光正照进营帐里,现实和奇怪的梦一样清晰。或许是因为昨夜那几盏酒,她全身从丹田到后脑勺都热乎乎的。入睡之前发生的怪事,也被当成梦的一部分很快被独孤琳琅丢到了脑后。
因为按照作战计划,他们这支部队今日要奇袭敌人。
这一天,在独孤琳琅的人生中,绝对是最难忘最神奇的一天。
二
陇右边陲,吐蕃人出没。
每到稻子成熟的季节,一伙吐蕃部队嚣张地奔袭而来,收割完稻子再心满意足地走人。
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得就像镰刀——不是割稻子的速度,是杀人的速度。
几任节度使都不敢正面迎战,只有叶铿然这支部队不信邪。叶铿然多次向大将军请战,都以各种理由被拒绝,最常用的理由是“时机还没成熟。”
独孤琳琅听到这种官方发言时正在吃桔子,她知道大麦什么时候熟,也知道稻谷、桔子和柿子什么时候熟,但时机——其实她想问,而且也真的问出来了——
“那是什么?能吃吗?”
直到稻子又一次熟透了,而时机仍然没有熟,周围的村民因为饥饿又有谁家的老人孩子饿死,又有谁背井离乡去乞讨流浪……叶铿然一言不发,提着长枪走进将军的营帐,卸下盔甲扔在地上,一枪扎在自己的肩头:“男儿热血,不能保护家园,就在将军面前流干而已。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独孤琳琅没能亲眼见到当时的情形,但光听人转述,就觉得只有三个字能形容——帅呆了。
将军终于下了一纸军令,准了叶铿然的作战计划。
叶铿然自己带部下二百人为先锋,诱敌深入。六盘山脚有狭长山谷,水流湍急,益于大军埋伏。按照计划,将军则率主力部队在山谷两边设伏,只要吐蕃骑兵追赶而至,绊马索与弓箭伺候。
吐蕃骑兵虽然强悍如风,但携带粮食后行动速度受限,到时马匹受惊必然锐气受挫,阵型一坏,唐军立刻从两侧展开攻击。
清晨临出发前,独孤琳琅的右眼皮不知道为何跳了几下。出门没看黄历,独孤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听说吐蕃骑兵个个身披重铠,衣袍布满钢片,号称刀枪不入。连他们的战马也结结实实覆盖着铁甲,普通弓箭甚至很难射伤他们。
而此刻,那传说中从脑袋武装到脚趾的吐蕃铁骑却连影子也没有半个。
他们经常光顾的稻田空旷无人,只有一个破烂的稻草人举着倾斜的胳膊瑟瑟发抖。冷风偶尔撕下几根稻草扔到地上,除此之外,四野一片寂静。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真他妈的安静,连只鸟都没有。”
屠杀,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
大批吐蕃人不知从哪里冲杀出来,地面顿时化为修罗场,尸体一具具跌进稻田,金色的稻河里泛起血腥的雨雾。
反应过来的士兵们挥刀反击,但是,寡不敌众。
独孤琳琅一面拼命突围,一面眼见朝夕相处的兄弟死在眼前,她想不通的是——他们的进攻,怎么会被敌人预先一步得知的?
只有远处那个稻草人,默默看着人间地狱般的一幕。
叶铿然的部队很快陷入苦战,半里开外埋伏的大军却迟迟不来增援,少数残兵后撤到六盘山峡谷,才发现将军的伏兵早已逃之夭夭——或者,将军根本没有率大军出城!
这不是独孤琳琅第一次经历战争,但却是她第一次离死亡如次之近。有那么一刻,她已经陷入绝望,身后的敌人穷追不舍,不将他们屠杀光,绝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