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的驿道,黄沙铺路,像金色的绸带直向潼关伸展。路上,士农工商穿梭来往,轿马人流不断。追出几十里哪有文帝踪影。高俊想了想,离开驿路,打马跃上田野。
直到下午,文帝仍未回宫,独孤后也有些慌了。宣召京城兵马司撒出人马寻找。皇帝负气出走失踪的消息,很快在王公大臣中传开,人们议论纷纷。
冉冉落日像脸盆大的红绣球,不情愿地亲吻了绿色的天际。高俊、刘安二人和坐下马都已气力耗尽。他们滴水未喝,粒米未进,已是疲惫不堪。粗略估算,业已离城百余里,文帝会跑出这样远吗?二人已经失望了。前面有一湾溪流,他们牵马过去饮水。刘安的坐骑在畅饮之后,发出了愉快的嘶鸣。
“呜!”
远处有马叫声回应。
二人循声望去,马嘶声是从树林中传来。刘安精神一振:“高大人,快过去看看。”
当刘安、高俊来到柳林外,一匹白马奔腾而出。刘安一眼认出,这是文帝的御乘。刘安所乘与文帝坐骑均为御马,同槽喂养,牲畜也有灵性,所以才会相互呼应。
“糟了!”
高俊感到事情不妙,“只见空马不见人,万岁莫是出了意外。”
“不会,有马必有人。”
刘安催马奔进林内,也大吃一惊。那草地上躺着的人不就是文帝吗?他跳下马奔跑过去:“万岁!万岁!”
文帝一动不动,也不应声。
高俊也慌了,跪在文帝身边:“万岁,你这是怎么了?”
刘安轻轻摇动文帝:“万岁,你说话呀。”
“万岁!”
高俊不觉失声哭起来。
文帝睁开了眼睛:“嚎什么,我又没死!”
高俊立刻把哭声噎回去:“万岁,你可吓坏为臣了。”
刘安扶文帝起身,文帝脸色忧郁只不开口。此刻,红日西坠,晚霞烧天,林内光线更暗。刘安试探着规劝:“万岁,天色将晚,还是回宫吧,龙体要紧。”
杨坚心中郁闷还没有发泄出来,咆哮着吼道:“我死在外面好了,让她独孤随意大发淫威!”
刘安、高俊吓得都不敢做声,良久,文帝长长打个咳声。
天色已经模糊,凉意悄然袭来。刘安硬着头皮再劝:“万岁,无论如何总得回宫呀。”
“我,枉为皇帝!”
文帝无限感概。
高俊再度上前:“万岁,明日早朝就要点将发兵平陈,事关军机,不能有误。”
“可我,我实在不愿看到独孤这个女人。”
“万岁此言差矣。”
高俊也勾起对独孤后心存的不满,“她一向骄悍,不必与她一般见识,况且为一女人而误军国大事,非天子所为也。”
“万岁当以国事为重。”
刘安接着话音再劝。
杨坚对国家大事从无懈怠,而且不回宫又能怎样呢?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刘安赶紧牵过马,扶文帝上了坐骑。
夜色中的京城朱雀门今夜格外辉煌壮观,千百盏纱灯组成了灯的长河灯的海洋,这是独孤后精心安排的。当文帝来到城门,看到独孤后率文武百官肃立恭迎时,倾斜的心灵多少得到些慰藉,恢复一点平衡。
独孤后迎着马头施礼:“妾妃迎候圣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倒,吐出一个声音:“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往,文帝与独孤后经常同车出入,今夜,独孤后特地准备了龙凤车。文帝故意视而不见,驱马要从车边走过。
独孤后在马前跪倒:“请万岁乘车。”
杨坚既不上车亦不开口,独孤后以头触地不起。僵持片刻,杨坚很不情愿地下马,默默无言地登上龙凤车。独孤后随后坐上,嘴角掠过一丝胜利的微笑。文帝下意识地移动一下身躯,独孤后立刻移身靠过去。龙凤车在帝后无言的沉默中,隆隆启动,驶入了灯火阑珊的长安城。
夜漏三更,辗转龙榻的杨坚,终于打熬不住,又把偎依过来的独孤后拥抱在怀中。帝后算是和好了,然而,彼此心中都有了看不见的却难以弥和的裂痕。
早起进膳,独孤后为文帝夹了一箸鸡舌,同时提出一项建议:“万岁,此次事件,诚由太子引起,他罪责难逃,应予惩处。”
杨坚把鸡舌又夹回玉盏:“不妥,勇儿是出于好心,怎可论罪?”
独孤后明白,文帝对她已不再言听计从,她表面上顺从地一笑:“就依万岁。”
但心中发狠:“见地伐,我绝不放过你!”
独孤后似乎在给文帝以补偿,也似乎是以行动悔过。饭后,她亲自布置好龙凤车,恭恭敬敬地说:“万岁,请上车辇,妾妃陪您上朝。”
杨坚是一种既不反对亦不渴望的无所谓心情,与独孤后并坐在龙凤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