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然的思绪,没有因为卫生员的到来,而被打断,时间稍稍回溯。
(这是一段穿插的回忆)。
任然上周接到一个活计,和爸妈打视频报了喜,在微信视频电话里,告诉他们说,这个水电工程安装下来,能挣到1ooo多块钱。
现在赚钱没有他们那么累了,这算是他们家里,这一代的进步了,他的妈妈也笑了。
任然的母亲说,安装一个水电下来,就能挣上,抵种1o几亩地的花生,任然的父亲也很欣慰。
和任然聊到,给他买的飞科剃须刀,有多么好用,聊到了他最近的生意,农闲时贩菜。
他说今年的胡萝卜、青白菜都降价了,花菜啥的都不好卖,忙活一整天,兜里也落不了几个钱。
然后他画风一转,笑着说,好啊!你挣气,就在县城里边儿,好好展,素夕马上大三了,我和你妈还能再种些地。
再过几年,我们就干不动了,干不动了……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也明显暗淡,到嘴边的话也停顿了下去。
像是在征求任然的同意,他在等任然的回答,然而任然一瞬间心里,却像被什么击中了,鼻尖儿一酸,喉咙也堵了。
任然的父亲见自己的儿子,没有接话,赶忙说道,没事儿,你再过几年结婚什么的。
你不用操心,我和你妈俩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等你妹妹等素夕大学毕业,我和你妈俩就会轻遣不少了。
任然跟着父亲出过几次车,早上四点起来,开两小时的车,从镇上拉西瓜去县城里,平板货车装,满有4ooo5ooo斤西瓜。
这要提前到瓜田里,先看瓜样,合适后谈好价钱,再和瓜农一起装车。
中午装好动身回家,任然还能在副驾驶上小睡一会儿,而他的父亲在高上,不断怕打着自己巴掌——他也瞌睡。
下午两三点到家,睡到五六点,在开车到街上或县城里卖,生意好了二三天,就能把一车西瓜卖完,生意不好得一个星期。
三四毛进的西瓜,再七八毛售出,最贵的时候能卖上12块,抛去油钱,折损,和砍价,一家子三人家二三天能挣千儿八百块钱。
这就是农民的一种生活方式,一年四季皆是如此,夏天贩西瓜、秋天贩橘子、冬天贩蔬菜,每次出车都是几千斤的重物装卸。
任然父亲的头秃顶了,任然的母亲身高变矮了,他们5o多岁了,知天命之年。
经常干体力活的人,都有一种别人不具备的能力,他们能准确预支自己身体的状况,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某个时间节点,突然生的微妙变化。
而且比医院的检查更加准确,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撑到几时,知道自己下的力,已经是在拿健康和寿命换钱。
——他们就是自己的检验科
但是和别人不同的是,他们知道这些,他们不准备去找对症找药方,他们甚至都没想到要停下来。
只是预知到了,然后感慨一下,明天,天一亮,一切如故。
这是生在,这个时代,大多数父母亲的悲哀,也是农民的悲哀,一种从始至终的悲哀。
他们愿意在前半生,拿命换钱,他们不愿意在暮年时拿钱续命,他们觉得这样对不起子女,自己身体不挣气是要愧疚自责的。
任然清楚的知道这些,每每想到这些,在心里都会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