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就是想她喜欢我啊。”
太平有些不耐烦,“我能怎么办,要忍,我可忍不了。”
“公主,你喜欢婉儿吗?”
“当然。”
“别急,好好想一想再答。”
何况有些血仇,你若是知道了,还不一定会怎样煎熬。
太平不知道范老先生究竟想说什么,也不愿去想。她喜欢婉儿,喜欢到了疯魔的地步,这还需要多想么?她想要自己喜欢的人,又有什么不对?难道不该去求索么,难道眼睁睁看着她走么?
不可能。
上元三年,深秋。黄叶洒遍宫廷内外,秋风萧瑟。
使者带回了消息,吐蕃人要的,不是金银珠宝,不是绢帛布匹,不是良马,不是锦衣。
他们要的,是太平公主。
从汉朝昭君出塞,与边疆夷狄通婚的习俗,便一代代保留了了下来。太宗朝嫁给松赞干布的文成公主,更是流传了一段佳话。吐蕃人不知从哪里探听的消息,得知□□皇帝的小女儿,长得天姿国色,又恰好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虽较普通人家还是小了些,但再等下去,怕是会许给别家。吐蕃人等不了,攻下几座城池,耀武扬威,以此和大唐谈判。
太平听到这消息,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婉儿。她低沉吟了一会儿,叫棋语去尚食局要了一桌筵席,命人摆上来。随后,派了个宫女去叫婉儿。
太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里没来由地慌乱。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如此害怕,手在微微抖。直到听见婉儿唤她的声音,她睁开眼,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坐。”
婉儿跪坐在榻上,就在她的身侧。
“婉儿,我要去吐蕃了。去和亲。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婉儿侧头看她:“事情还没尘埃落定,天后不会舍得公主殿下远嫁的。”
“天后是我的阿娘,也是大唐的天后。李唐皇室,不能只收着百姓的赋税,遇到事情就往后退缩,那算什么本事。这是我该去的。”
婉儿从未见过太平这副模样,面色淡然而悲伤。她更没想过,这个骄纵的公主,有朝一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然一定要去,公主——你要多多保重。吐蕃气候恶劣,比不得长安。听闻那里的人嗜血,还有生吃牛心的习俗,要是受不了,就别逞强。”
婉儿回道。
一阵悲伤涌上太平的心头。我要走了,这就是她要说的全部?这是盼着我走呢!婉儿,你没有心!想到这里,太平眼眶就红了,一滴泪从脸颊滴落。
“公主,你怎么了?”
婉儿问她。
太平不说话。
“公主?”
“婉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太平忽然开口,“我不害怕远离父母,远离长安,只是不愿意离开她。如果是和那个人,即使一辈子待在吐蕃也没关系。我爱她,胜过世上万千颜色。我整个心都是她的,我睡前反反复复地想她。在这之前,我从没有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我从来没有这样依赖一个人,也这样享受这种依赖。我想和她度过余生。”
“很想,真的很想。”
太平说。
“若是如此,应该禀告天后,早趁嫁给他[R2]。这样吐蕃问起来,也有话可以答复。”
婉儿心有些虚,嘴上却一字一句,甚是清楚。
“可是啊……这个人,我没法像普通人家那样,大吹大打,风风光光地嫁给她。”
太平失了神采,瞳孔灰暗如同厚重的晨雾。
“怎么?还有人敢拒绝公主你么?”
婉儿笑问。
“上官婉儿!”
那一声出奇撕心裂肺。太平转过脸,哭得血红的双眼盯着她,狠狠盯着她,“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是我长得不够好看吗?是我没有你那样的文采吗?还是因为我不是男人?到底要我怎么做,要让我跪下来求你喜欢我吗?你还要我怎么自轻自贱地把自己洗好送到你手上?”
带着哭腔,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一滴一滴淌下。太平气息不稳,身体颤抖着,双手握紧,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婉儿呆住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可现在,又该做什么好呢。她挨近太平,把她搂在怀中,让她的头倚在自己胸口。太平哭的一颤一颤的,她抚了抚她的秀:“别哭了。”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多久。这些年,没有一时一刻一份一秒不是你。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沉迷于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啊,婉儿,你懂不懂?你懂不懂!”
“现在我要走了,你连一句宽慰的话也没有。哪怕是装作喜欢我也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么?这么多年,终究是错付了。”
婉儿想守着理智,守着清明,她想抽身逃跑,却一动也动不了。拥住怀里哭成泪人的公主,换做别人,谁又能忍心拂袖而去。婉儿思索着,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心头。她现自己想了很多无足轻重的事,譬如不能沉迷情爱,譬如不能激怒公主,譬如不能沦落为玩物,却偏偏忽视了一个最最重要的。
我喜欢公主么?
回答这个问题,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好像答案早已在那里等着。
她低头,轻轻在太平的额头印下一个吻,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我喜欢你。”
太平抬起头,眼中却无欣喜,只有哀伤。
我总之是要走的,你这样说,是在安慰我,对不对?我知道。我知道。她扬起的脸上带着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