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了一会子话,到了该传晚膳的时候,奕枫要留他二人一道用膳,瑾玮想留下可又摇头,说不好,头一晚在宫里就不陪娘娘不好。
奕枫笑她,说这会子知道宫里的烦难了吧。
既是留不得,便得起身告辞。奕柠也说不过几步远的路,再央唤人把晚膳送过来也是多事,不如就回去了。奕枫这便把二人送了出来。
日头西斜,正照着北五所前狭长的甬道,膳食局的人还没有进来,只有各所守门的小太监,影子斜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十分安宁。
三人刚出了头所的院门,正要道别,奕枫看着甬道尽头处愣了一下,奕柠回头,就见一人正迎面走过来。奕枫原是不想搭理的,可毕竟身边还有瑾玮,只得等了。
虽然逆着光,林侦也早看见头所门前的三人,走到近前,奕柠先开口道,“七哥,”
“八弟,九弟,”
招呼过这两位,林侦的目光落在中间这一位身量苗条的女孩儿身上:一身银白碎花映月袄儿,外罩桃花儿粉的小褂,小女儿的倭堕髻上缀了两只蝴蝶钗reads;。夕阳里,鹅蛋脸庞柔光若腻,略带稚气,柳眉杏眼盈盈含水,清静似秋日的天空。看着她,林侦微微蹙了眉。
奕枫见状,嘴角一弯,抱了肩,好整以暇地瞧景儿。
这一刻的默声,瑾玮有些尴尬,略略嘟了嘴,“七哥,是我呀。”
甜甜的语声,亲切的称谓,林侦依旧不敢造次,心里倒还笃定,这不是两位小公主,其他人认不认得都无妨。
“七哥哪里还记得你是谁。”
奕枫道。
一旁的奕柠忙解围,“七哥,这是瑾玮啊,庄大人的千金。”
这庄大人说的是当朝辅庄之铭,尹妃的堂哥。庄家是大周三朝老臣,到了隆德帝这一朝高居辅之位,据说膝下三子一女,这便是掌上明珠的瑾玮。
林侦微微低头,“瑾玮妹妹,恕我失礼。”
“许是……我变了许多?”
女孩儿的一双眼睛看着他,语声虽娇柔倒似还有些不肯饶他,林侦笑笑,“长高了。”
噗嗤,奕枫笑了,“这话断不会有错。”
随后笑着撇开话头,“正是晚膳时候,七哥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正要往钟粹宫去应大哥一句话,不便多留了。”
“哦,那七哥慢走。”
“好。”
三人目送林侦出了北五所的门,修长的影子消失在门外,奕枫嘴角的笑容冷了下来,微微蹙了眉,“这些时倒与大哥走的近。”
“七哥这几年落了许多功课、人情,大哥是长兄,自是要多关照些。”
奕柠道,回头看奕枫又想起那后院的小丫头,“咱们往后也要帮着些,莫生闲事。”
“这倒好,因着这三年要得宠于众人了,原先如何倒不记得了。”
“行了,”
奕柠嗔道,“从前的事,皇父都不记了,你记得什么。”
奕枫没再应奕柠,手肘碰碰身边的女孩儿,“人家早走了,你怎的呆?”
瑾玮依旧望着不远处的角门,喃喃道,“我怎的觉着……七哥不似从前了?”
“总算知道礼数了呗。”
“不是,原先七哥待我也好呢。”
瑾玮摇摇头,回头道,“你们不觉着长相不一样了么?”
“长相?”
奕枫和奕柠异口同声。
看他两个惊的,瑾玮噗嗤笑了,“我觉着七哥比从前英俊多了呢。”
奕枫白了她一眼,正要说什么奕柠倒先开了口,“我也觉着不一样了,倒不是长相,是脾性和气势。瑾玮,你不知道那日文渊阁七哥一番话,说得我的心都跳。所谓相由心生,故而才觉着不一样吧。”
“是么?”
瑾玮来了兴致,“我听爹爹提了一句,倒没听真,八哥给我说说呢。”
“好了,晚膳都要摆上了,你还没换衣裳呢,仔细母妃教导你reads;。”
奕枫不耐地说了一句,瑾玮看门外果然已有膳食局的小太监候着,时候当真不早了,也只得起身往翊坤宫去。
……
钟粹宫紧挨着北五所,是太子奕杬的寝宫,也是人们口中的“东宫”
。林侦走到门前,小太监忙跑着去通禀,很快就将他请了进去。
进了正门,是一座悬山卷棚顶倒座垂花门,屏门未开,绕过去走右侧连抄手游廊。钟粹宫虽是东六宫之,也不过是一套两进的院落,虽说前后院都有东西配殿各三间,实则也不比北五所大多少,更不及宫外那气势恢宏的七进亲王府。储君之位,必是如此,在皇帝的龙威下谨慎遮蔽,直到有一天整座皇宫属于他。
正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檐脊上的五只小兽夕阳下斜出一排小影子,一样的苏式彩绘、冰裂纹门窗,映着晚霞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