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赐宴,又是一个大排场。这一回林侦倒并不难熬,只要有礼制规矩的场合,不出错就是最好的应对。
国宴之上,山珍海味上百道菜,都是提前做好端上来摆摆样子,大冬天菜一放就凉,入在口中没几样好吃的,林侦只管低头捡了两块点心填了填肚子。
待到宴会结束,朝臣们谢过恩退出了坤宁宫。太子和二皇子被皇帝叫到乾清宫,三皇子和五皇子随着朝臣们出宫,八皇子、九皇子直接出了坤宁宫的东角门往东六宫去。
没有人多看林侦一眼。
一路往颐和轩去,林侦低头专心踩着脚下的雪,崭新的靴子踏上去,一点污渍都不曾留下……
“殿下这几年,不同了。”
一句轻声感叹,林侦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江沅。两人相视笑笑,都没有再说话。
是不同了,曾经那个是七皇子奕桢,叛逆,囚禁,犯下众怒;现在这个是林侦,林侦的字典里是没有孤立和失败的。
不大会儿的功夫,两人穿过了东筒子夹道,来到颐和轩外。林侦拱手道谢,“姐夫,多谢你今日照应。请回吧。”
“殿下折煞臣了。”
江沅拱手回礼,“只不过,这会子我倒不能走了。”
“哦?”
只见江沅笑着冲他背后挑了挑下巴,林侦回头,见三公主亦洛从正殿门前急步赶了过来,显见是特意等候。今日的亦洛头戴翠珠九翟冠,衔长珠,插金凤,身着赤色金绣蟒袍,肩披鸾凤纹霞帔,白雪的托衬下,美得光华耀眼,十足的公主势气。
“姐姐,”
林侦叫了一声,可亦洛却不及应他,目光急切地看向了江沅,“如何?”
江沅点点头,“嗯。”
亦洛闻言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手情不自禁地扶了林侦的手臂,眼圈又红了。
林侦没动,很体谅地让她扶着。这位姐姐为了他能赴宴千秋节定是费了不少周折,看今日的光景,曾经的七皇子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皇帝私下召见与其说是父子情意,不如说是提前验看,若是不得体就直接将他打回幽禁,免得在众人面前失了皇家的颜面。
林侦能完完整整、不出纰漏地走完千秋节,对于想彻底解救他的姐姐来说,算是成功了第一步。
“桢儿,来。”
亦洛拉着林侦进了颐和轩院内,空荡荡的院落里只有他们三人和头顶的白雪红梅。
“姐姐何事?”
“昨儿我听五哥说,今年正月十八皇父又要以文祭师,就连二哥都要早早预备了文章送进来。你也要早做准备。”
“哦?”
林侦惊讶,“以文祭师?”
“呀,你这都忘了。”
亦洛轻声斥了一句,却并未太在意,只道,“正月十八是皇父的先师冥诞之日,往年皇父总会在这一日亲自做文章以祭恩师之情。时至今日,已成了尊师之日,每逢此时皇父都会出题考问皇兄皇弟们。”
“哦。”
“奕桢,从前年岁小,不论什么reads;。这一回……你要好好地应对。每年……皇父都会有奖赏的。”
亦洛仰头看着他,几乎是在乞求,华冠上的水滴珍珠垂挂映着她眸中的水纹,像是泪,闪闪的……
亦洛没有明说,可林侦听得出,如果这一回能有个令人满意、或者不要太糟的结果,解禁有望。千秋节的遭遇让林侦明白,一切的转机和希望都在那位皇父身上,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机会,遂问,“姐姐,有题目么?”
“每年都有题目。只有二哥会提前收到,你们都要当场拆题。”
“哦,知道了。”
看他心平气和地点了头,亦洛又蹙了蹙眉,“奕桢,你房中的书都是皇父的珍藏,你可要……”
“公主,”
一直陪在一旁的江沅轻声提醒,“殿下已经知道了。”
“……哦。”
亦洛这才觉出自己的急切,讪讪地住了口。
“姐姐,”
林侦低头,微笑地看着她,“你放心。”
亦洛鼻子一酸,忙点头,“……嗯。”
时候不早,江沅还要去觐见隆德帝,亦洛也要往坤宁宫去会后宫众妃及诰命夫人们。三人就此道别,林侦转身独自往西小院去。
一桩压下一桩,又要走入禁锢之中,清凉无人的雪地落在眼中,林侦的心火有些压不住。原本以为千秋节后能很快与众皇子结交,这一看,靠近他们都不易。眼看着寻找玉佩遥遥无期,他还能忍,可芽芽怎么办?她身体原本就不壮实,一穿越,小得只有十四岁,完全像读初中时候那副小模样,哪里还能经得住这连日连夜的辛劳和折磨?更况,还有那个可怜的小太监王九……
林侦不由得住了脚步转回身,这才见院中那一对人根本就不曾挪步,白雪地里红靴蟒袍,像两株伫立的梅,一直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