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心中冷意激荡,也不欲与他多费口舌,索性挥手:“好了,这么会儿功夫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罢,只让芝湘留下陪我。”
“姑母,药已放凉,可以用了。”
王皇后捻了捻手中佛珠:“去过别院了?”
她吶吶开口:“姑母你都知道了。”
王皇后面色有些难看,忍住心中酸楚,幽幽叹了口气:“好孩子,这事都怪姑母,是姑母让你受委屈了。”
王芝湘愣了愣,突然鼻尖一酸,眼眶发热:“这与姑母无关,表兄心中有人这桩亲事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王皇后见状愈发心疼不已,眼中满含狠意:“这本是桩再好不过的亲,在我看来你和徽止不说佳偶天成,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是你表兄一时被迷了心窍,你且放宽心,姑母自会替你做主。”
王芝湘心头一跳,试探开口:“姑母可是想动别院那位?”
王皇后如今对沈覃舟的厌恶溢于言表,脸色沉沉:“她本就是该死之人,若不是徽止一意孤行,早就该下黄泉去为我的妍姐儿抵命了,如今竟还碍了你的路,我自不能再留她了。”
她低头默然不语。
上元节这日花灯沿着上京城大小九十六巷高挂,一种明艳的热闹。
谢徽止今夜迟迟未归,她也就绝了出去的念头,在这别院里只要他不点头,就没有人敢放自己出去。
丹蔻手捧漆盘:“殿下,厨房做了面蚕,你方才吃的少,现下用点夜里不会饿。”
沈覃舟正坐在游廊下望着池中成群结队的锦鲤出神:“我不想吃,你若愿意就赏你了,去取三壶梨花白来罢,这样的月亮,平白看得人伤心。”
丹蔻瞧着她愈发瘦削的身子,难抑心疼,柔声道:“殿下,你现在还喝药不宜饮酒的。”
“让你去就去,现在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沈覃舟蹙眉,手中鱼食尽数摔入池中,细细密密惊得池中咂咂啄食的鱼儿纷纷甩尾钻入池底。
丹蔻无奈只得转身去取酒,行到游廊尽头,不禁回首见公主孤零零坐在廊边黯然神伤。
倘若沈魏尚存,一切还未发生,这时公主该携驸马一道进宫赴宴的,未等酒阑人散,也许就谢恩离宫了,兴起弃了马车,夫妻双双夜游回府也是有的,只是到底盛筵难再了。
不消片刻,丹蔻便取了三壶梨花白、两只酒杯另几样下酒小菜送来,沈覃舟垂眸纤细的指尖掐着精致杯子,翻转两圈:“怎么是两只?”
“另一只是备不时之需的。”
沈覃舟抬眸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清艳女子,似笑非笑:“还是你想得周到,难怪当初我那样看重你。”
丹蔻默然:“是婢子有愧于殿下。”
“算了,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坐下陪我喝几盅罢。”
也许是今夜的月色太清太凉,沈覃舟态度难得和缓,“你现在这个名字是我给你取的,还未问过你的本名?”
丹蔻面色平静,轻声道:“我没有本名,只有代号,记忆里我就在谢府受训了,也许我是被卖进谢府的,也许我本就是府里的家生奴才。”
沈覃舟拎起酒壶,斟了满满一大杯:“那你的代号是?”
“十七。”
薄唇贴在酒盏边缘,她只啜了一口酒液,便不再饮了:“这酒是我惯喝的那家吗?”
丹蔻面露不解:“是老田那儿送来的,殿下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说着她便要倒一杯查验。
沈覃舟却抿唇,缓缓将口中酒液咽下,若无其事道:“没什么,随便问问。这酒你也别喝了,去把我那越窑海棠青瓷杯取来,这杯子太素了,我不喜欢。”
“殿下,这里没有越窑杯。”
丹蔻停下倒酒的手,有些难堪道。
沈覃舟仰头将杯中酒饮尽,随后又倒了满满一杯,轻笑出声:“瞧我这记性,越窑杯可是昭荣公主的心爱物,又怎会出现在这儿呢。”
谢徽止找到人时她已喝了不少,脸上浮出两团红晕,他弯腰捡起滚落的两只酒壶,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一个人喝闷酒?”
“你不来,我可不是一个人。”
沈覃舟惯没好脸色给他瞧,只将喝剩下的酒递过去,“喝吗?”
“你让我喝,我又岂有不喝的道理。”
他从她手间接过,含笑一饮而尽。
“啰嗦。”
沈覃舟抬头看他一眼,又另取了新的递给他。
他忍不住看着她笑,只觉她确确实实是醉了,这次却没接她的酒,反而与她坐在一块:“今日写了好多字,手酸得很,须得你喂我。”
她侧过身子啐他一口,死死瞪着他,声音又娇又脆:“滚,臭不要脸。”
谢徽止惬意一笑,也不用酒杯,直接取过酒壶将剩下酒液含入口中,唇追着唇而去,沈覃舟见状忙不迭推着他的身子往后退去,却被一只手臂揽住腰肢,微暖的酒液灌入喉咙,再绵软的琼浆也有热辣的时候,沈覃舟被呛得连声咳嗽,脸色嫣红。
他得了趣味,内心愉悦,松开她的腰站直身子,收手理了理身上衣袍,眼角眉梢俱是春意:“今夜心情好,答应带你去逛花灯。”
远处海棠树梢,几只鸟儿展翅扑入浓沉月色,不知是鹊还是鸦,夜里风很凉,直吹得人不寒而栗。
谢徽止面若冠玉,眉心涟漪淡起,修长有力的手将她握于掌心,望着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却是稀疏平常的语气:“这酒喝完了,你再去问王珏要些过来。”
沈覃舟犹豫起身,直觉告诉她,此时的他很不对劲,可还来不及深思就被一股不疾不徐的力道揽入怀中,然后被他绵密一推,催促道:“快去罢,此等良辰美景岂可无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