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他答应了。”
邬邺琰屏退暗影立在雪白的宫墙上俯瞰整座王宫,长长地吁了口气,四年了,寄居他国的雄鹰终要翱翔在故国。
阿舟,你再耐心等等,我只差时间了。
只差一个时机。
蟠楼临江而立,每当太阳升起,破窗而出的脂粉将波光粼粼的江面渲染,丝竹管弦之音拂醒多少风花雪月。
“东家,自上元节后那人就再未去过别院了,酒肆的酒如今皆往谢府送去,我打听过了,都是殿下惯喝的几种。”
石娘脸色霍然阴沉下来,手中账本拍在桌上,怒不可遏:“姓谢的狼子野心趁火打劫,从前把人关在别院至少掩人耳目,如今就这样大咧咧把人掳进谢府,岂不是将人置于众矢之的,他到底是何居心?”
安顺神情略受挫,几乎愁眉不展:“那我们如何是好?谢府守卫只会比别院更加森严,花了那么多功夫好容易弄进几个人,还未和殿下说上话就换了地方,从前的准备如今都派不上用场了。”
石娘深吸口气,暗暗将胸中郁气沉下去:“符卫还没消息吗?”
“自去岁符卫在西洲为保世子重伤遇袭,殿下为了防止暗卫一事泄露,就秘密将人送去紫云山养伤,如今谁也不知他的下落。”
“该死!”
石娘听罢,眼里满是怒火,暗骂一声,“只有他知道如何调动阿舟潜藏在上京各处的剩余暗卫,谢徽止这样堂而皇之把人关在谢府,过不了多久定会被群起攻之的,到那时若等他护不住,一切便都晚了!”
“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即刻派人去紫云山,哪怕将整座山头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出来。”
安顺有些忐忑,眉头微锁,犹豫开口:“可是世子不是说”
石娘脸色凝重,拂开茶盏里沉浮的茶叶,垂眼啜茗,没好气道:“你当西洲王位真有那么好夺,只他一人有脑子,旁人都是吃素的?须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倒不如自己早做打算。”
安顺面容有些讪讪,点头应是,往后退了半步:“东家所言极是,我这就着手安排下去。”
“慢着。”
石娘搁下茶盏,目光沉沉翻着账本,“这次我们先要联系上阿舟,绝不能再步别院后尘。”
安顺眉头紧锁,抿了抿唇:“东家可有打算?”
“而今外界与阿舟唯一的联系便是老田的酒,从前因着这酒太过显眼,未敢动手,如今却只能赌上一赌了。”
此话一出,安顺豁然开朗起来,一拍大腿剑眉飞扬,笑道:“这好办,那每月负责送酒的荆七与我乃是同乡,东家若有吩咐,只管知会于我。”
石娘略松了松眉头,看着心腹离去的背影,靠着桌角站了半晌,长长喘了一口气,闭上眼,只觉前路漫漫,犹未可知。
谢徽止才回闻渊阁便去内室,却见一室寂静,空无一人,又见红袖自在廊下做绣活,不禁皱眉:“殿下呢?”
红袖匆匆放下针线,起身答话:“回郎君,今日天好,后院芍药尽数开了,女郎兴起便去赏花了。”
谢徽止闻言面色稍缓转身朝后院走去,左右环视,果见人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上,已然沉酣,四面芍药落了一身,脸上衣襟满头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纨扇垂在地下半被落花埋入,指尖虚虚勾着扇穗子,香风习习,一群花蝶闹嚷嚷地围着她,只随意掐了数只芍药用鲛帕盖着权当枕头枕着。
记忆中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那时他去极乐坊记不清是为何,见她在包厢里同一群乌烟瘴气之徒饮酒作乐,明知该转身当寻常,奈何才行几步便莫名气恼,径直闯入席中。
旁人畏惧心虚见他面色不虞,皆匆匆离席,只她不当他一回事,好整以暇打趣他是假正经。
男女大防,他也是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可不知她是太过相信他的人品,还是笃定两人关系,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话没说几句,就兀自睡过去。
一方绸帕遮面,当时只觉风姿绰约,羞颜可爱,可当他静静看着,只敢悄然拨动只翡翠耳坠,哪想今日时过境迁,情形已大不一样,她于闻渊阁醉卧芍药裀,眉眼更添几许妩媚风情,而自己在一旁流连观赏,只要愿意,随时便可拉入怀中一亲芳泽。
果然,据为己有的好,才是真的好。
不紧不慢睁开一条眼缝,便见他一双秀气风流的眼正目不转睛瞧着自己,那双眼里的疲累和黯然沈覃舟看得分明,却在意识到她的醒来一亮,漆黑的眸子里立即点上几许笑意。
谢徽止抚摸她的鬓发:“醒了便起来罢,这潮凳仔细睡出病来,红袖也不拦着些,做事愈发不当心了。”
沈覃舟伸手牵住他的袖子,身子往里一歪,示意他坐:“你别怪她,是我自己不愿她跟的。”
她并未像他以为的那样一睡不醒,不过是借着酒意以天为被,原想打个盹儿解乏,等他走近便也醒了。
“今日又喝了多少?满园花香都不及你身上富水春浓香。”
“嗯没喝多少。”
她懒散回他。
谢徽止见她目光瞟过来,笑问:“还喝了什么酒?富水春并不足以醉人。”
沈覃舟撑起身子揉了揉额角,挑起手边酒壶至他面前轻晃:“若下还有石榴酒,你要不要喝些?”
“郢州之富水,乌程之若下,今日这酒倒像是掺了些花椒透着股辛辣。”
谢徽止轻笑接过白瓷瓶,将下颌枕在她身上,语气微叹,沾着点沙哑,难得透着些别有意味的抱怨,“自搬进闻渊阁每每残酒皆入我口,换做旁人谁敢让我喝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