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自己的错,更恨自己。
在这一刻之前,他觉得到了钦州,自己在心里总是离阿眷会近一点,会让自己好受一点。
但此刻他才恍然察觉,他越明白得多,他就越知道自己与阿眷的距离更远,也就越绝望。
可他要这种绝望。
哪怕余生他只能在自己的心里默然地爱着阿眷,他也要让他的爱不再是自我、独断、擅自的,要能一点一点的,更纯粹,更适合。
就算他永远的失去了爱着的那个人。
钦州的行馆设在钦州府衙旁,和三皇子与镇北将军与钦州官员见过,他们又见到了东原的三皇子洛永年与四公主洛听筝。
虽然来之前已知洛永年是东原内部也没有争议的太子之选,之所以没有册立只是因为他酷爱山水间行走,觉东宫规矩太过拘束不便,但见到面,李乘玉还是觉得这位未来太子确实太过潇洒了。
难怪三皇子来钦州的路上曾经感叹东原皇室是个“异类”
,重血肉之情更甚权柄,兄弟姊妹之间和谐融洽,还对李乘玉道:“你若了解他们,便会觉东原要兴兵进犯我朝的谣言不攻自破。他们亦与我朝一样,厌恶兵乱,想让百姓过长治久安的太平日子。”
叙过礼后,洛永年不愿在府衙正襟危坐,而是把李乘玉与三皇子带到了特地为他与洛听筝所准备的行馆的灵犀别院。
一进别院,李乘玉的视线便凝在了正堂挂着的一幅傲雪寒梅图上。
见他在画前停步不前,洛永年与他并肩立于画前,笑道:“小侯爷喜这画?”
李乘玉神情有些复杂地说了声“是”
,又看了看洛永年,想说什么,但犹豫着,没有开口。
画上没有花押,也无题字,并不符合装饰正堂的规则,但洛永年显然也很是欣赏喜欢这画,道:“这是我好友所作。他虽近来体弱,运笔时多少失了气力,但这笔触、这气韵,实在也不输当世大家了。”
三皇子也赞画好,李乘玉的心思却没有全然落在画上了。他向洛永年问道:“请问这位友人,有在调理身子么?”
三皇子似乎遽然明白了什么,凝神看了看画,到底没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又去看李乘玉。
而洛永年好像不明李乘玉为何忽然做此一问,但也笑道:“我四妹于岐黄之术略有涉及,也爱研究疑难杂症,现下她在替我这位友人调理身子,固本培元,相信假以时日能略有成效。”
李乘玉舒出一口气,抬起手抚过画上红梅的花瓣。
指尖轻触,温柔又慎重,竟是不似在触摸一幅画作,却更似在轻抚世间无二的珍宝。
面上神色糅着欣慰与自苦,他轻声问:“固本培元、调理好身子之后,他的真气,可有法子重凝?”
“据说确实是有法子,但那良药着实难寻……”
洛永年说着话却戛然而止,他看李乘玉,奇道:“小侯爷也识未辞么?”
识。
李乘玉被这么一个简单的字凿穿了心。
他们之间,岂止是一个轻描淡写的“识”
字。他们曾相互融入骨血、誓言生生世世不分彼此,可现在,只落得相见不相识,甚至他更不敢相见、而顾未辞不愿相见的境地。
他答不出一个识字,却也怎么都不愿说出那句“不识”
。
明明知道于事无补,但却怎么都不愿自己亲口承认,仿佛自己也认了,那便永远都没有微薄的希望和期待,在心里想起时,也不能是“我的阿眷”
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幼稚,但就像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再靠近了,却总是忍不住想不被发觉地看一眼,再看一眼一般,无论多少次想要理智,都总在看到、听到、想到那个人时瞬间便忘了克制,乱了心神,沸腾了所有意念。
他未答,三皇子接了洛永年的话:“四公主可是杏林圣手,必然能调理好未辞的身子。我也带了千年灵草来与未辞,固本培元是最好的,四公主可用来入药。”
洛永年点点头,又说:“听筝她和我说起寻到了或可复未辞真气的法子,但要用的良药获取很是凶险,现下战事紧急,只能暂时搁置,待事态平复,我们再从长计议。”
说着他向三皇子和李乘玉道:“明日除夕,青川与青辰与许将军阖府团圆,未辞孤身一人在钦州,我与四妹也远离家人,便和未辞说好一同守岁,三皇子与小侯爷若是觉在清韵别院无趣,也来此与我们一同守岁,如何?”
三皇子下意识看向李乘玉,想了想,向洛永年道:“若是来叨扰,我再先遣人告知,如何。”
离了灵犀别院,三皇子与李乘玉慢慢行回了与灵犀别院隔着一座小山南北位置相对的清韵别院。
回头看了眼已被小山遮盖尽半的灵犀别院,三皇子忽然问李乘玉:“那画并无题跋,也无印鉴花押,你如何一见便确认了是未辞所作?”
“我就是知道。”
李乘玉回身,也看向灵犀别院,过了半晌才重新向前而行。
清韵别院比灵犀别院略小,但清幽亮堂,也很是精致。卫少临已把三皇子暂居的东堂打点妥当,见他们回来,道李乘玉的行李送来较迟了些,长清刚刚才开始在西堂整理布置,请李乘玉入东堂内小坐。
外出不比自家府里,何况他们只是暂居行馆的一处别院,东堂里只有两进,里间该是卧室,书案都放在了外间窗下。
李乘玉坐下,卫少临亲自捧来清茶,又向三皇子道:“这清泉山的水甚好,这茶是花间寐,好水好茶相得益彰,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