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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方翟没有回话,退出朋友圈,之前的几条微信都是那个新认识的策展人马可发来,先是一张他左手端着红酒的照片,背景里有一个男人,方翟知道这个男人,是很有名的艺术家,后面的文字信息都是一段段分开发的,这款红酒很好喝,有机会我请你喝几杯,这两天你把你的作品发几张给我,我挑两个到时候邀请你来参加我策划的展览。方翟给他回复了一个特别开心的表情。

方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深沉的睡眠,没有做梦,醒来已经是中午,洗漱完毕之后,她拿起扫帚,在凌乱的客厅里走了一圈,没有动手,好像忘了自己想要干什么,走到沙发边上,抬起头看向天花板,角落里有蜘蛛网,好几个角落里都有蜘蛛网,她用扫帚将它们一一扫落,从昨天带回来的购物袋里拿出那两罐杀虫喷雾,戴上口罩,在卧室,厨房客厅和卫生间的每一个角落都喷洒了一遍,随后拎着一个购物袋走路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河虾,海虾,河鲈鱼,海鲈鱼,公螃蟹,母螃蟹,大带鱼、小带鱼、鱿鱼、花蛤、蛏子、上排肉,五花肉,猪颈肉,猪蹄,鸡腿,鸡爪,翅中,翅尖,牛腩,牛排,牛筋,牛肉,羊肉,牛肉卷,羊肉卷,大蜘蛛。方翟只买了饺子皮和剁好的肉馅以及一颗圆白菜。

弗图的妈妈顶着一头高耸蓬松的银白色头发和他有说有笑地进门,看t到方翟就收住笑声皱起眉头,进屋后看什么都不顺眼,一直在对着儿子念念叨叨,说房子里有一股怪味,说自己一个人几十年如一日,把家里收拾得有多干净,说自己和他爸有多么不容易,一辈子的积蓄都给他买房子了,就等着他结婚,也让他要更男人一点,不要像他爸爸那样唯唯诺诺地做人。

方翟打过招呼之后就没有再搭话,把自己关进厨房里,水饺已经包好,等水烧开时,她听到楼下有女人在哭喊,锅里的水开始翻滚,她把水饺下锅,女人的哭喊声变得竭斯底里起来,水再次开始翻滚,她注入一些冷水,女人的哭喊声慢慢变小了,停歇片刻之后又爆发出来,方翟再次注入冷水,女人正在抽泣,有东西砸落,下面的电动车警报声连成一片,淹没了女人的哭声,方翟把锅里的水饺捞出,盛在一个大盘子里,继续往锅里下水饺。

餐桌正中间摆着三大盘水饺和三个小醋碟,吊灯是从宜家买来的,中间一个大灯泡,边上延展出八根黑色的软皮电线,每根电线尽头处都挂着一个小灯泡,像一只巨大的蜘蛛。方翟和弗图母子二人围坐在桌边,没有人动筷,弗图强忍着自己的不快,跟妈妈解释说最近方翟也很忙,先将就着吃一点,妈妈这才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方翟也拿起筷子去夹水饺,举到半路时水饺从筷子间滑落,砸到醋碟里,溅在弗图的身上,他妈妈一下就冒火了,“你怎么连夹个饺子都不行呢?”

方翟默默地把筷子放下,弗图妈妈连续抽出好几张纸巾要去帮他擦衣服,嘴里还在埋怨方翟,弗图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她已经和别的男人上床了你知道吗?她和别的男人上床了,她就是个贱人,你知道吗?”

弗图嚎啕大哭,妈妈不敢置信地看向方翟,她默默起身,离开这个房子。

蜘蛛高跟鞋04

“我现在每天都有在吃药。”

“我和妈妈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只知道她一直单身,很努力地赚钱买房子,听说她现在有很多套房子,去哪里工作就在那里买一套,都是单身公寓。爸爸是得癌症死的,爸爸后来找了很多女人,但我一点都不恨他,我完全能够理解他,我能理解所有人,偏偏不理解我自己,好像我总是没有安全感,什么都要去亲手破坏掉才好,有一次我爸爸买了一盒点心准备送给一个阿姨当礼物,那个阿姨真的特别好,我爸爸被查出有绝症之后她还愿意照顾他,她也有自己的家庭的。我半夜悄悄起床,把爸爸准备送她的点心礼盒拆开,每个点心都咬了一小口再放回去,重新打包好。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爸爸有没有发现这个事。爸爸得癌症的时候我正在念大学,为了给他治病,我找妈妈借过钱,她一分都不给,我把爸爸接到北京和我一起生活,白天上课,晚上去餐厅做啤酒推销妹,经常会被逼着跟他们喝酒,他们会搂住我的肩膀,也会偷摸我的大腿,每次都会想到我爸爸,想到他吸我妈妈乳头的样子,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喝酒看着色情片的样子,餐厅里特别嘈杂,耳朵里轰鸣的都是火车开过的声音。”

“我爸爸很喜欢玩游戏,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玩俄罗斯方块,后来是魂斗罗,再后来,有了电脑,他却没有钱了,身体也不行了,我赚到的第一笔钱就是给他买了一个ipad,给他装了水果忍者和神庙大逃亡,他特别开心,总是和他的老兄弟们炫耀,虽然他的手一直在抖,根本就玩不了游戏。你们说,要是他健健康康地活到现在该多开心啊,我刚买了一个vr头盔,不过,我问了几个男性朋友,他们都觉得vr头盔玩游戏太晕,只有看黄片的效果是最好的,呵呵,我估计我爸也会这么觉得。”

“那个策展人后来跟我联系过好几次,但我都没有回复,我也觉得很奇怪,原来那么想成为一个艺术家,觉得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也会过得很快活,好不容易可以参加展览却自己放弃了,我发现我什么都不懂,真的,什么都不懂。展览正式开幕前一天的藏家媒体预展我去了,有不少我认识的人,都是萧吉的朋友,但他们好像都不认识我似的,萧吉正在接受媒体采访,不时有女孩过去和他合影,他的目光一直在避开我,他的作品就摆在展厅的正中间,没错,就是一个穿着一双蜘蛛高跟鞋的女人雕像,眼睛里插着一支钢筋,我听到年轻的女孩们围在那边说,看着就好疼啊,其实她们一点都不疼。后来有一个男人拿着一个录音笔过来采访我,想问我对这个展览的看法,我和他说我也是参展的艺术家,他显得很感兴趣,问说哪个是我的作品,他可以给我好好报道一下。我走到一个夹角处,开始对着夹角哈气,一直哈气,他就站在我身后看着,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是个行为艺术家,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节奏,一口一口地朝那里哈气。开始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但是慢慢的出现了一团雾气,慢慢就凝结成了一层层的蜘蛛网,我觉得很奇怪,明明我能看到这些蛛网,其他人却什么也看不到。那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展厅里哈气,把每个角落都哈了一遍,围观我的人越来越少,后来我开始对着萧吉的那个雕像哈气,有两个保安过来制止了我,说我不是参展的艺术家,也不是媒体和藏家,今天展览不对我开放,很礼貌地把我请出了展厅。后来我在网上查了所有关于那个展览的报道,微博,抖音,小红书,都没有人提到我,因为疫情,那个展览整整做了四个月,有三个多月时间都没有对外开放,我听人说,撤展那天,整个展厅到处都是蜘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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