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蹊跷,待我细思,你先下去吧。”
卫澜应了是,起身时稍稍犹豫了片刻,又跪下道:“国公爷,属下过江北下船时,看到了李茂将军的人正要登船。”
陈祺钰一惊:“千牛卫?有多少人?”
“一行大约十四人,生面孔居多,属下不敢断定,只是认得其中两个。”
陈祺钰起身踱步,“千牛卫无诏不得离京,他们这是奉旨去了渝城?卫潮可知此事?”
卫澜道:“属下离开渝江时放了小隼,卫潮定已得到消息了。”
陈祺钰走了一个来回,脑筋却转了几十个弯,停步的时候他朝卫澜摆摆手:“唤梓杰来,你先下去休息。”
陈梓杰是陈祺钰的孙子,二十出头年纪,成亲三年膝下一子,经了门荫入朝,领受从六品侍御使职。官不大,却分握监察之权,正是年少有为意气风的好时候。
他进门问安,见爷爷眉头紧锁,面色不善,心里便有些打鼓,“祖父,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没有,你先坐下,”
陈祺钰示意他坐下说话,道:“上个月,你曾得圣上在御书房召见,我记得你说,圣上只是与你闲话了几句家常,是吗?”
“是啊,话了几句家常,赐了孙儿一幅叶白秋的山水画。”
“唔,你把当日情况再与我说一遍,圣上都说了哪些详细?”
陈梓杰不知爷爷为何又问起一个月前的事情,好在圣上的单独召见对他来说也是头一回,故而印象深刻,略一回想便道:“那日下朝,王公公来传圣上口谕,让孙儿去御书房觐见。面见圣上后,圣上询了几句孙儿在御使台的差事,又关心祖父和家中各位老太爷的康健,问了问弟弟们在国子监的情况,孙儿只答一切都好。圣上便赐了画,放孙儿退下了。”
陈祺钰捋着胡须,疑道:“圣上与你交谈时,御书房里可还有别人?”
陈梓杰想了想,道:“只有王公公在一旁伺候。哦,在进御书房之前,王公公说圣上正与白鹤观的道长论道,是以孙儿在门口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得以觐见,孙儿进去后,那位道长已经离开了。”
“白鹤观,”
陈祺钰沉吟着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梓杰,圣上他有没有。。。。。。提到你的高祖母?”
第6章帝王合掌
陈梓杰一怔,从祖父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使他有些恍惚。高祖母已经去世近一年,祖父的态度却是十分奇怪。自入土为安后,高祖母好像就真的彻底从陈家被抹去了。各房老太爷对她绝口不提,她的牌位不进祠堂,而是被祖父放置在自己院子的一个小厢房里。寒食中元竟也不让人进去祭拜,未免有失子孙本份。
但陈梓杰知道祖父做事一向有分寸,他会这么对待素来爱戴敬重的老祖宗,一定有他的道理。
至于圣上是否提到高祖母,陈梓杰仔细回忆,似乎还真是随口带了一句相关,“圣上倒是没有提过高祖母,只是说到晖哥儿他们时,问孙儿渝城的表兄弟们有没有进国子监的。”
“你怎么答?”
“孙儿答,渝城表兄弟们大多入了军中历练。圣上很高兴,说大将军府后继有人,不堕威名。”
陈梓杰走后,陈祺钰一个人静思了许久。
他了解皇帝,知道他不是一个无的放矢之人,想对陈家表达关爱,朝臣头排便站着祺泉祺宝。越过祖辈,与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侍御使闲谈施恩是很不寻常的,他定然另有目的。
这厢召了梓杰说话,那厢派出千牛卫南下,皇帝意欲何为呢?不知怎的,陈祺钰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祖母,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关联。
多年官场沉浮养出来的敏锐性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只是这危险无根无据,起落皆无方向,他想把弟弟们招来商议,又不知该从何议起。
独饮了几杯茶,陈祺钰叫人再次传来了卫澜。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沉郁,不等卫澜行礼,径直开门见山道:“千牛卫替圣上办差,出现在渝城地界也不出奇,你如何会特别回报此事?”
卫澜暗暗吐了一口气,在他报了这个消息之后,就知道国公爷一定会问。想起卫潮的话,此时心倒是稍稍安定了些,沉声道:“回国公爷,属下会留意到千牛卫,是因为表姑娘生前所说的一番话。”
陈祺钰倏地紧张,“她说了什么?”
“蒙表姑娘信任,生前已向属下二人坦陈病情,说是与旁人不同,逆龄而长。并道圣上已至耳顺,近年重道,招了许多炼丹士入宫淬炼延年益寿丹,也是放不下大燕江山。”
陈祺钰悚然倒退一步,将胡凳撞出”
嘎呀”
一声响,他瞪着眼睛看着卫澜,半晌才嘶声道:“竟是如此吗?竟是这般吗?原来她早有预料,皇上是想。。。。。。”
卫澜不敢抬头,他不知表姑娘是国公府的哪一路表亲,但自从亲眼目睹了她的离奇之处,倒也能明白国公爷对她的重视,以及天家想打什么主意了。
陈祺钰几十年难得焦躁了一回,他又在屋里踱起步来,只是步子不复之前稳重,变得急促杂乱。
卫澜沉默地等了一会儿,在陈祺钰又一次叹气之后,开口道:“国公爷,请恕属下不敬,无论何人想对表姑娘不利,她都。。。。。。已经不在了。”
陈祺钰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个无奈的微笑:“你倒是个聪明的小子,表姑娘不在了,但国公府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