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至别馆时,他伏于案头,犹自微笑,面前是复合如新的素帕。
三日后,城外某个青草荒墓旁多了座新坟。
友人泣之尽哀,将未成的绝笔化于碑前。
半篇祭文,吊了两人。
(《奠》完)
阴阳录之二《渡江》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刘大人告老十好不得意。
一座雕梁画舫,三艘乌篷大船,浩浩荡荡从金陵直下余杭。
这天到了清江浦,日已偏西,下野之人立于船头,眼见半江瑟瑟半江红,不禁吟诵几句以赞之。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宦海浮沉,荣华尽享,而今终于可以安度晚年了。
若不是年轻时在此地得了一笔横财,哪里又有数十年的平步青云。
喟叹之余,心中忽地一动,便令人下锚,将息一夜,等到月上柳稍,正好带两个小厮下来走走。
浦上渡头仍在,渡头边的茶棚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
进去寻了一张桌子坐下,他叫了壶菊花。
上茶的老妪鸡皮皓首,如风干的橘子,一笑仿若裂开的核桃。
“客观慢用。”
茶香悠然,四野寂寥,唯江风吹动芦苇,沙沙有声。一名红衣小儿以石子掷水为戏,噗通不断。
他抚着胡子,依然四顾,忍不住邀那茶棚主人落座,想找回一些前尘往事。
“老了,老了……”
茶妪半合双目,似乎有所想,“先生也是青江人么?”
“惭愧,仅客居数载。”
“哦……若要说这清江浦的奇闻,老身也知之甚少。自从接下这个茶棚只听往来客官闲言闲语,故而不敢乱说。”
他笑道:“茶余谈资,最是精彩,在下很有兴致。”
“既如此,老身倒也知道些异事,博君一笑。”
“愿闻其详。”
如鸡爪般的手颤巍巍调亮了灯烛,嘶声低述,竟也有些动听:
“三十五年前,这清江浦便已有了茶棚,客官们常在此坐等渡船。那日,一名怀抱稚儿的妇人匆匆来此,说是要到对岸某名医处为其子诊病。船夫将其渡到对岸,不及一刻便仓皇而返,且言到‘祖传的镏金翡翠凤钗不慎遗落,此乃救命的药金,万不能有失,诸位有德君子见之,祈望归还,则铭感五内,焚香祷告以延其寿’。”
这老妪娓娓道来,竟将那凄绝口气拟到十足,却未觉身旁之人已汗如雨下。
一名小厮听得入耳,连连追问。
老妪哑哑一笑:“还能如何,谁会将五万两银子拱手归还?可怜那六岁稚儿终因无药可救没了,那妇人抚尸大哭三日而去,不知所踪。后隔了月余,此处少了一位船夫,邻县却多了一位县丞。”
两小厮愤然,刘大人却面如死灰,随意地扔下一锭碎银便要离去。
只听那老妪急唤到:“儿啊,还不帮我留住贵客。”
刹那间,整个茶棚与渡头化为一片灰蒙蒙的大雾,点点芦花俱为阴火。身旁两声闷响,小厮已委顿在地,不省人事。刘大人大骇——
眼见那红衣小儿缓缓近前来,脸上的皮肉竟已化去,只剩几个幽黑的大洞,直直地对着他。
老妪诡秘一笑,森然道:“妾身在此候君三十五载,遗失之物,今日便要向君乞还……”
(《渡江》完)
阴阳录之三《醉狐三则》
1、狐戏
南村徐翁者,年且六十,好酒,性佻达,常弄人为乐,邻里亲友皆以为苦。
某日赴邻村寿,道遇一狐,腆腹横陈,卧于石上。有空瓮抛于右,酒香馥郁。翁悄然前趋,以烟袋阴炙其股。狐痛号,跳踉去。翁抚掌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