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崔幼澜抬出了崔元媞,俞氏便叹了口气,不免又想起了崔元媞这辈子也再见不得几回,她在那里想了半晌,才道:“你们若真是执意要陪我前去,那我也只能准了你们了,只是这一路要听话,特别是七娘,你是要入宫的人,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崔幼澜与崔清月对视一眼,崔清月倒还罢了,崔幼澜脸上已经是遮不住的喜悦,两人连忙起身谢了恩,俞氏见这两个孙女都已长得亭亭玉立,又懂事可爱,也不禁心下欢喜,连连让二人坐下,再多用些饭菜。
崔幼澜坐下时,只觉压在心上的那块巨石松了一半,虽然很多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但这路总要一步一步走出来,比起前世被动又处处掣肘,如今至少是她自己去选去做,哪怕是再难再险,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她和崔清月从锦年堂回去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俞氏后日一早便走,剩下的时间不多,特别是崔幼澜,她不知道未来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但准备总是要齐全的,所以扒拉了不少东西带过去,特别是金银细软一类,还有一些平日里不常用到的药物,连带在身边的人也是仔细挑选过,最信得过的那些。
张氏过来看她,见沁芳苑里乱哄哄的,连箱笼都摆到了院子里,便说了崔幼澜几次,崔幼澜都只是嘴上应着,因去宜州一事是俞氏开了口的,便是张氏想女儿安安分分留在家中等待入宫,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三日一早,卯时三刻,崔家的承恩侯府大街上几辆马车依次列开,因俞氏简朴不愿张扬,所以排场并不大,崔幼澜和崔清月一块儿上了俞氏后面的那辆马车,等一切都装备完成,一行人便朝着盛都城外,宜州方向去了。
待他们离开之后不过两三个时辰,正是日上中天之时,承恩侯府外不远处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骑马停在远处,另一人继续到承恩侯府门口才停下。
立刻有门房上前来询问,那人先下马,然后才笑道:“我是郑国公府的家人,我们家娘子前日去宫中赴宴,拾到了一支颇为珍贵的金簪,已问了几家都说不是,便唯恐是府上娘子的物件,所以特意来问问。”
门房道:“不巧了,六娘子和七娘子刚走,问不了了。”
那人忙道:“或是我等在这里,或是明日再来问也是一样的,我家娘子回忆起来,仿佛是七娘子头上簪着的。”
“两位娘子陪着老夫人回老家宜州了,没有几个月回不来。”
门房摆了摆手,“你再去别家问问,若真没找到主人便劳烦您家娘子先帮忙收着,等七娘子回来了再说,若是要紧东西,自然会来郑国公府询问。”
那人听后也不好再说什么,道了声谢之后转身便上马走了,在街边拐了个角便停住,将方才得知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给了等着的人。
徐述寒越听,脸色便越难看。
前日从一开始醒来时,他其实就已经反应过来了,虽然他素日不信鬼神只说,但重生之事还是太过于玄诡,令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而这一次醒来时,他的身边却并没有崔幼澜。
徐述寒有过一瞬的动摇,或许事情发生了某些改变,然而外面闯进来的那些人,和床榻之上的痕迹,他立刻便将这种动摇摈弃于心外。
那些人眼见着就要走到他面前,徐述寒不着痕迹地将被褥掩盖好,额角虽然还在一跳一跳的疼,然而神色却已经清明起来。
上一世的匆忙已经被他封存于记忆之中许久,一切早已模糊,徐述寒淡然地与来者一问一答起来,既然没有当场拿到把柄,便根本拿他没有办法,只消他说那么一句话,对方便不敢再说什么。
徐述寒记住了那个打头的宫人的脸,又顺着他惋惜悔恨的目光看去,只见东面的花窗正大开着。
想必崔幼澜就是从花窗逃走的。
此后徐述寒出宫回到家中,整整想了两夜一日。
他几乎没有任何怀疑,崔幼澜也和他一样是重生了,否则她应该像上辈子一样睡在他身边,等着被人捉奸在床。
这个想法时刻盘旋于他的脑海,使得他窃喜又失落。
窃喜的是她又回来了,而失落的便是她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了。
他明白她是为了自己的清誉,可或许更多的,却是她想要逃离他。
他们有着同样的记忆,竟令徐述寒手足无措。
那七年里他们之间的隔阂实在太多,说都说不完,说都说不清楚,他也明白她受了许多委屈,而她又死得那样猝不及防,总是他对不住她的。
后来他又想,会不会只是她相较于前世来说过早醒来,那么即便她丝毫不知前事,也是要当即离开的。
徐述寒分不清自己更希望是哪种情况,她跑开也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于是第三日,他便来了崔家找她。
随从永丰问他:“根本没有什么金簪,又怎么问得到人?”
徐述寒只让他去崔家问。
无论崔幼澜有没有重生,她都总要见他一面的,就算她不认识他,也该知道是那日的人借着还金簪的名义来了。
他这样想着。
可崔幼澜却已经走了。
徐述寒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感觉,只是心底里反而一下子平静下来。
虽然没有见到她,但是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未重生的崔幼澜绝必定是惊慌失措的,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宜州,而上辈子也没听说过本来崔幼澜要跟着俞氏回老家,她应该是要留在家中等待入宫的。
这其中的变数,一定是由崔幼澜自己主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