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
周舟一惊,连忙制止。
同桌
离下午上课还有40来分钟,周舟坐在角落的座位上,看着前后两道门陆续有人进来。一个个疲惫不堪,眼神却发亮,18岁的少男少女,正脱去幼稚,慢慢从青涩走向成熟。
她转头看着窗子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和别人一样饱满细腻的肌肤,额上两三颗凸起的小痘,眉眼间带着跟同龄人没有分别的孩子气。只有眼神,眼神是颓丧的。不怪别人总说她丧着一张脸,单眼皮天生营造出距离感,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别人与自己的内心隔出一段距离来。
齐刘海的小姑娘拿着一杯珍珠奶茶和同桌说说笑笑地进来了,周舟看着她俏皮可爱,天真无邪的笑容,几不可查地跟着笑了一下。这样天真的人一定没有烦恼,也许爸爸来接她放学,妈妈早做好了饭,爷爷奶奶边吃饭边问她:最近压力大不大?学业紧不紧?叮嘱她要劳逸结合,别累出病来。
这样长大的孩子才会这样笑吧?她说不清是羡慕还是自卑,自己何曾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她们一般披着十八岁时半是青涩半是成熟的面容,怎么就如此不一样了?
倒影中,顾从州从后门走进来。拎着一瓶冰水,头发湿漉漉的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看样子是打完篮球后去洗了个头,身上散发着洗发水淡淡的香气。她最讨厌男生打完篮球一身汗臭地回教室,走路带起来的风都是汗味,与他们擦肩而过要屏住呼吸。
这人虽然骚包了点,但这种人一般都爱干净,挺好。
顾从州余光瞥见周舟侧着脸,仿佛在看他,抬起头发现并没有,周舟正聚精会神地看手里的书,绿色的书皮,薄薄一本,沉浸在萧穗子书写的回忆当中。
他对着风口吹头发,八月的气温还是很高,水汽很快蒸干。周舟也坐在风口处,鼻腔里若有似无地氤氲着一点玫瑰的香气,是学校澡堂五毛两包的洗发水味道。
她别过身,与正在接水的顾从州四目相对,眼里有淡淡的情绪起伏,“你从澡堂过来吗?”
顾从州不明所以,点了个头,“对。不过澡堂刚开,热水时断时续的,据说过几天会好一些。”
她淡淡一笑,把身子转回来。学校澡堂重新开起来了,五毛一次,比城东便宜不少,还不限时。终于找到一点点快乐,哪怕是节省一块钱,也足以让一整天的阴暗心情变得明快,小孩子就是这点好。
松梦婷和孔恒一起走进教室。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松梦婷眉眼弯弯。
周舟重新低下头,眼神回到书本上,片刻后一双手伸到她眼前,掌心握着一个澄黄澄黄的橘子,松梦婷笑道:“吃不吃呀?孔恒给我的,可甜了,我不能吃太多。”
松梦婷高一时因病不得不服用含激素的药,导致身材臃肿,虽然并非是食物的原因,但医生还是嘱咐要合理饮食,尽量少摄入糖分。她原先长得很漂亮,又爱美,于是谨遵医嘱。孔恒显然不知道这一节,以为女孩子总是喜欢吃甜滋滋的东西,顺路给她带珍珠奶茶、大白兔,连橘子也要挑不酸的。
周舟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和孔恒已经这么熟了吗?”
松梦婷笑笑:“我妈和他爸爸是同学,我俩小时候还一起上幼儿园呢。”
周舟拿过橘子,“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还以为这两个人是在一天之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就发展出了非比寻常的感情。
见周舟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松梦婷脸一红,下意识转身看了一眼,声如蚊吶:“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第一排中间坐着班长邹致远,松梦婷的白月光。自从服药后,松梦婷外形大变,性格也敏感自卑起来,走在路上都不敢抬头。邹致远作为班长,因此关照她。但他并没有对她产生类似同情的情绪,要知道在那种时候,同情也是很伤人的。邹致远待她如平常人一般,友善、亲切,从不逾矩,一如她不曾生病,不曾改变。
松梦婷感谢他,不可避免地喜欢上了他。她总是对周舟说,再等等,再等等,等她药停了,漂亮起来,就去向邹致远表白。
周舟顿了片刻,还是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读书,谈恋爱是以后的事,不急在这一时。”
她不是多话的人,但松梦婷是她唯一的朋友。
这是肺腑之言。她比谁都知道读书的好处,毕竟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离开那个地方,离开那些恶鬼。考前几名时发到手上的实打实的奖金,投稿给小孩子写的诗后拿到的奖状,被免掉对她来说“天价”
的学费,都是因为她成绩好。
以后她要去外地读好的大学,然后离开这座城市。
松梦婷知道她的情况,知道读书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正要点头赞同,两人中间冷不丁插进来一个脑袋,孔恒问:“什么谈恋爱?谁要谈恋爱?”
周舟吓一跳,松梦婷的脸瞬间红得跟苹果似的,反驳道:“谁要谈恋爱了?别的不听见,光听见谈恋爱了!”
孔恒挠挠后脑勺,笑起来有两分傻气,“这几天对谈恋爱这三个字比较敏感,我昨儿还问老顾呢,他那样的大帅哥,十岁起就有人喜欢了,为什么不谈。”
周舟心里掰着指头算了下,十岁不是才小学三四年级吗,正惊讶着,顾从州的声音立刻从后边传来:“你别乱讲啊。”
周舟闻言回头看,见顾从州耳朵尖尖有点红,立刻明白孔恒所言不虚,顾从州这厮,小学三四年级就有人喜欢了,令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