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简化第45次教他扣纽扣,积蓄了三十多年的耐心严重透支,他用力喝了一大口水,吞下失控的心跳。
“左手定扣眼,右手捏纽扣,从里往外扣。”
“用点力。”
“整得比老女人还啰嗦”
他嘟嘟哝哝。
“不啰嗦就没戏了”
。
“诅咒我?”
他挑眉竖须。
那双手像枯枝,让人担心被秋风折断。纽扣与扣眼却像是遭遇了磁力排斥,总凑不到一块。他一把扯掉上衣往地上扔,脖子上的青筋像老树浮在地表的根,顽固地盘亘着。
简化躬身接住,顺带把脾性折腾软了,哄他穿上。他嘟嘴翻白眼,穿得委委屈屈,穿得气喘如牛。
他用力撑起那耷拉的眼皮盯着简化——
“干啥呢?你这是。”
“我是阿三,照顾你。”
“老子要你照……顾?咳咳……”
“你身体不好。”
“不是吹牛,方圆百里哪个……比我……强!”
他喘着粗气挣扎着起来。
“好好,你强,你最强。”
简化眼疾手快地按住他。
“没空……和你废……话。”
他呼哧呼哧地哼哼,那拉紧的气儿仿佛随时都会“嘣”
地断了。
简化懒得再搭理。他翻了个身,又问——
“你是谁?”
“我是阿三。”
“回来了?”
“回来了。”
“小样,一看……就是……做苦……力的,咳咳……”
“我是搬运工——文字搬运工。”
简化没说下半句。
“阿三是……作家。”
老人喘息着把耷拉的眼皮往上
撩,目光软塌塌地扫过简化的鼻子——高挺硬朗的鼻子和他年轻时一个样,那是他年轻时用来换老婆的资本。
“是我的阿三。”
拉风箱似的喘气声慢慢缓了下来,眼皮解脱了似的沉沉地耷拉下去。10秒不到,他又半睁着眼睛——
“你是谁?”
“我是阿三”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