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年遐一口应下:“好,都听你的。”
顾影拙清清嗓子,说道:“年年,再去拿些酒来。这位是我的老友,多年未见了,为父有些话要与他谈。”
“三百年的太淡,要五百年的。”
晏伽毫不客气地补充,“乖年年,多抱两坛。”
顾影拙看着顾年遐跑出了寝殿,先前脸上的从容自得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出一种浓重的愁绪,就好像前后五百年没人能比他更愁了。
“你到底在愁些什么?”
晏伽顺手拎起桌上的银色酒盏,百无聊赖地把玩起来,“我总觉得你们魔族能活这么久,全仰仗那不爱理闲事的性子,真羡慕啊。”
“等你当了爹再说这话试试,每日睁眼便是操不完的心。”
顾影拙叹道,“老夫这个儿子,今年不过十七岁,放在魔族是小之又小的辈分。我们这一族原本天性凉薄,这孩子却并不随我们的性子,从化形至今,总是闹得鸡飞狗跳。三七坊灭门一事,老夫本意不愿插手,他却自己跑去查了一通。如今凌绝宗尚且纠缠不休,老夫只担心他接着查下去,一定会惹出大乱的。”
晏伽不以为意,闭眼惬意地往藤编椅上一靠,慵懒道:“有何不可?要是这个年纪都没有闹腾的心气儿,也不过区区樗栎之材,成不了气候。”
顾影拙道:“若一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心比天高也是无用,你最清楚这一点。当年你纵然狂傲,却未失了分寸,但年年这个性子若无人教导,此去历经人间百态,只怕来日闯下大祸。”
“你担心他只懂横冲直撞,不通人情世故?”
晏伽问道。
顾影拙点头:“不只是如此。老夫年事已高,不知还能稳坐族长这个位置多久,年年又太过年幼,老夫只担心来日狼王之位更迭,他会受制于人。”
晏伽勾勾嘴角,神情平静道:“你儿子可比你想象中聪明得多,不必担心。你有意要他出去避避风头,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但越陵山那边的动向还需要你留神。”
顾影拙说道:“老夫一直在留心看着,只是你徒弟戒备心甚重,有些事以老夫的身份不方便出面,会让小辈们代劳。君轻你见过了,那是老夫的内侄,还有一个叫顾迩卓,很机灵能干。”
机灵小辈之一的顾君轻,此刻正填饱了烤肉,趴在寝殿门口的楠木架子上睡得天地不知。顾迩卓则许久没有露面,八成是路上被什么绊住了。
晏伽并不打算在狼族久留,凌绝宗的人向来不依不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搜到这里来。而这附近必然已经全是对方的眼线,他不喜欢受制于人。
等顾年遐拿回了上好的抱鲸曲,晏伽和顾影拙对饮了许久,期间聊起不少往事,当着顾年遐的面,倒也没顾忌什么。顾年遐则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玩自己衣袍上的铃铛,并不插话。
一场酒喝下来,晏伽大致从顾影拙那里了解到当今仙道的现状,与他出事时并无大的不同,庸人依旧为庸人,天才却再未出一个。
不过凌绝宗作为曾经的中流门派,如今也一跃跻身名门,那位掌门据说与仙道各家都十分交好,风评也颇为不错,甚至夺魁了今年的仙盟会东道主,山门上下喜形于色,出门都恨不得把名号贴在脸上横行。
晏伽笑道:“他们要办仙盟会?按规矩,东道主应在盟会第一日开坛比武,分派弟子据守擂台,若败得太难看,便是丢山门的脸。以他们的剑法,真不会羞愧得此生再不敢称仙道中人么?”
顾影拙道:“你以为如今的仙盟比武,和越陵山那时还一样吗?走个过场罢了,谁不心知肚明要给东家几分薄面,还真能把人家全门上下打个落花流水不成?”
晏伽听他说着,忽然满肚子坏水如泉上涌:“仙盟会还是在仲秋办么?”
顾影拙听对方如此语气,就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是又如何?你可别跟老夫说,你要去踢馆?”
“对了。”
晏伽一敲桌子,“我不把他们杀得丢尽祖宗脸面,就浑身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