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睡了吗?我睡不着,想和你一起睡”
,俞今朦胧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了单与文的耳朵,他还没来得及说好,俞今就已经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她身上带着与单与文相同的香气,那是因为他们用着同一套洗护用品,这种微小的连接让人雀跃,也让他们更加亲密。她轻车熟路地钻入单与文的怀中,享受着他富有弹性的肌肉和舒适的体温,这是爱人所带来的,无法替代的安全感。
单与文感受着俞今的发丝拂过他的脖子,微弱的痒意让他有点想笑,俞今的手脚冰凉,脸颊也带着凉意,让他不自觉就抱紧了她,这种温差抚平了他烦躁的心。
他想起了今天从母亲那里听闻的关于俞今的身世,她从未详细提起过,他能想到应该不大圆满,只是没想到这么不圆满,心中的怜爱之意更甚,趁着夜色他轻轻发问:“你有怪过你的父母吗?”
俞今本就没有睡意,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清醒地亮着,她今天听到了单与文对母亲的质问,或许看似圆满的家庭也仍有着一些遗憾,她最是知道被父母中伤的滋味,心里带着劝慰的想法,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当然怪他们了。我父母之间的爱情仿佛话本里的典型悲剧,太过曲折离奇导致我这个‘爱情的结晶’没什么存在感,他们没能做好父母该做的,爱情破碎之后就逃避了家长的责任,怎么能不怪他们呢。”
单与文将俞今抱得更紧了一些,努力融化她那些不合心意的童年,却又听见俞今话锋一转:“不过后来随着我逐渐长大,他们在我心中不再只是父母,我爸去世的时候年龄与我相仿,那时我的妈妈也只是个初入婚姻却收获一片狼藉的年轻女人,如果我用平等的身份去审视他们的话,其实可以理解他们的行为,甚至替他们感到伤感。”
起初的时候心中还有气愤与委屈,但现如今的俞今早就已经平静了下来。年幼时子女对父母的期望把他们捧上了神坛,但实际上父母也只是常人,他们的懦弱、退缩与不敢面对是人之常情,这也是俞今长大之后才逐渐明白的。
她记得母亲那望向自己的眼神里透露着想念与闪躲,也记得储藏室中被藏起的父亲的画作,油画中怀有身孕的母亲笑得幸福,他们曾真心实意地做好了孕育新生命的准备,只是命运弄人,又或许是缘分不够。
身后的单与文沉默地抱着她,他们十指紧扣,依偎着互相安慰。睡意渐渐袭来,俞今用脸颊蹭了蹭单与文的手臂,她的嗓音像是动人的安眠曲,她小声说:“长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再依仗别人给你答案,睡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未能遗传的艺术天分转化为了过人的善良与共情力,这让俞今比常人更容易理解别人的悲伤与无助。她理解父亲自杀的决绝,也理解母亲逃走的失魂落魄,她甚至能理解罗弋的挣扎与忏悔,可她一度不能理解自己。
她不理解自己的心软,不理解自己的理想主义,她怪罪自己内心的不忍与善良,这让她像是童话故事里手无缚鸡之力又傻乎乎吃下毒苹果的公主,仍由别人将她中伤。然后她变了,她假装迟钝与冷漠,选择去做一个对世界冷眼旁观的人,她控制自己的同理心和共情力,用理性和客观武装自己,却阴差阳错地未能拉住走向死亡的广笙。
她觉得自己在不断地下坠,无论怎么做都是错,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来到悬崖边,在最为不知所措的时刻,单与文出现了。
在喷泉下落的那一秒,单与文奇迹般地出现在她面前,接住了她的眼泪和她的心。他与别的男人不同,不会步步紧逼仿佛围捕某种猎物,他总是毫不吝啬地表达爱意。她不是需要被谁拯救,只是想在每个控制不住下坠的时刻,能有一个怀抱托住她,只要一下就好。
单与文做到了,他的真诚和热烈稳稳地托住了俞今,她终于觉得不再下坠了。
身后的男人传来均匀又绵长的呼吸,俞今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在夜色中望着眼前的单与文。男人的睡姿有些可爱,把头埋在层层迭迭的被子之中,好像一只被毛巾裹住的小狗,这么可爱的人,怎么能让他被辜负呢。俞今抬手轻轻摸了摸单与文的脸颊,暖融融的,她在心中轻轻地复述:“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问答
一夜好眠,俞今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或许也是因为心下有了坚定的决定,她有了想要守护的人,自然变得比之前更加勇敢。
坐在茶室之中,回忆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中播放,她想到小的时候每个节日都满怀欣喜地打开母亲寄来的礼物,直到后来才明白,越是精美意味着越是疏忽,因为疏忽而愧疚,妄图用那些昂贵又精致的东西来填补。
记忆中的母亲有着一个母亲该有的模样,优雅又漂亮,但她只像是一幅画,只能看着,无法给自己任何安慰或是爱。她温柔的笑容中带着不知所措的疏离,和俞今两两相望时带着闪躲,只是她小时候不懂,期待太多,最后都是一场空。
茶室的门被缓缓打开,画中的女人轻轻走了进来,在俞今面前落了座。她露出礼貌的笑容,抬手为母亲斟了茶,安静地注视着她。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高中,当时说着“妈妈会陪你”
的女人等不及俞今苏醒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堆华美又无用的衣服和首饰,好像通过这些布料和宝石的装点就能让俞今腹部的伤疤消失不见一样。如今俞今已经二十七岁,距离十七岁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面前这个女人依旧如画一般,岁月没有苛待她,她依旧是这么的优雅、漂亮又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