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现在的孩子压力大,成熟晚,做父母的不帮衬帮衬,连结婚都困难。”
“谁说不是呢,这一代的孩子比我们当年还现实。哎,想早点抱孙子难哟。”
身处谈话中心的春生,像不是在谈论自己一样,始终无动于衷。这些虚情假意的寒暄和言不由衷的处世,仿佛一直都离他很远。已经习惯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让他这只雏鸟很难走向成熟。
成熟的标志从来都不是年龄,而是愿意为生活卑微地活着,这些道理需要许多年以后他才能明白。不过,很快他将迈入人生的另一阶段,有些东西没法逃避。
回到家以后,春生一人在厨房里忙着做饭。从虚掩的门缝中,断断续续传来母亲跟父亲谈论自己工作的声音。母亲大概表达了他回来工作的意思,后面炒菜的声音太大,听得不是很真切,不知道父亲作何回答。
饭桌上,春生埋头吃着碗里的饭菜,默默地等待父亲的态度。像是法庭上等待宣判的囚徒。看母亲轻松的样子,大概结果不错。
空调冷气呼呼地吹个不停,父亲的啤酒一杯接着一杯。三人好半天都没说话,只有咀嚼的声音。
“哎,老陈,啤酒别喝了,刚才跟你说了半天,到底行不行,快给你儿子说说。”
最终还是母亲打破了沉
默。
父亲放下酒杯,斟酌一下话语说道:“曼曼,现在海洋捕捞有多难、近海污染有多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捕鱼只能去远海,还得看运气,已经没几个人干了。要不是现在野生鱼货贵,刘船长早就停船了。”
“我知道难。就是因为现在干的人少,反而才好呢。以前鱼货都卖不上价,现在老刘随便一趟下来,都比普通人在外边拼命上班好几个月挣得都多。你们几个替他干活的伙计,工资不也涨了,一天一千多了吧。”
父亲没有吭声,继续喝酒,对于母亲的话算是默认。
母亲接着说:“能挣到钱还分什么工作贵贱呀。再说春生在家我也有个照应,你怎么老想着把他往外赶。”
“不是把他往外赶,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凤。再说这活有多累,没有干不知道,累还是其次,还有生命危险。海上不是儿戏,搞不好就回不来了。”
“哎,哎,打住,赶紧打住,瞎说什么呢。”
父亲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母亲怒气的样子,又把话咽了下去。
过一会儿母亲调整好情绪继续说:“出海捕鱼难是不错,可去大城市找工作就容易吗?一个月几千块钱你让儿子去喝西北风呀。你当年还不是从城里面跑回来的,现在不也过得挺好。”
“我那是为了照顾咱爸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迫不得已。”
“不管啥原因,现在这二层小楼,车,
渔船,包括我这个媳妇,不都是你当渔民挣来的嘛。”
母亲边说边掰着手指头计较。
春生知道,他享受的这一切物质,全都是靠父亲的一双手。他有他的人生方式,目前结果证明他的方式是对的,他的人生是成功的。只是自己的人生又将是怎样呢,是否也是这些?年少时那些轰轰烈烈的憧憬,看来就是异想天开的笑话。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明天我去找刘船长说说,先带他出海试试,到时候他要是受不了我可不管啊。”
“放心吧,春生从小在海边长大,不会给你丢人的。”
见父亲松口,母亲高兴地吩咐他,“春生,去给你爸倒酒。”
又当了半天听众的春生应了一声,起身拿酒向父亲酒杯倒去。
父亲赶忙伸手拦下,“吃饭去,我自己会倒。”
春生举起酒瓶的手尴尬地放下。
母亲不悦地说:“你儿子给你倒杯酒怎么了,摆什么架子。春生,就给他倒。”
春生再次抬手准备倒酒,“爸,让我来吧。”
这次父亲不在阻拦,酒哗哗地倒了满满一杯。父亲一饮而尽。
看着父亲的醉态,母亲又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以前都不喝酒的人,怎么现在变成这样。酒桶。”
听到母亲这么说,刚坐下的春生心中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是啊,父亲以前是不喝酒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还是那年,十岁的那年。
也是在那一年,妹妹死了,因他而死。
夜晚躺在二楼的小床上春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除了前途未卜的未来,还有一些不愿忆起的记忆片段浮现,萦绕着他。那是积压在厚重的闸门深处,被上了几道厚重的锁链锁起来的记忆。现在好像闸门和锁链都没有用了,关在里面的猛兽全都跑了出来,开始在身体里乱窜。
然而,他还不知道,他的命运已在距离地球38万千米的月壳内,被人标注。准备的说,是被外星文明遗留的智慧AI机器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