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凝视着她,表情莫名温柔:“我有我的规则。”
楚年心下一颤。什么意思?李朗自身受不同于这个世界的规则束缚?他甚至不能畅怀大笑吗?
好奇怪,他是神吗?楚年不解地歪着头打量他。许是目光太露骨,叫李朗收起了笑容:“怎么了?”
“很难受吧?”
楚年语气无辜,“不能想笑就笑,很难受吧?”
李朗愣住,神情复杂地思索了一阵后说:“笑,哭,只是用来向他人表达情绪的手段,并非……必需品。“
楚年错愕:“哈?哭和笑不是自己的自由吗?”
说着她伸出手遮挡住眼前的阳光:“你看啊,人类受限于很多事。所以这点小小的自由弥足珍贵,不是吗?”
李朗若有所思:“你是这么想的吗……可是如果随意无法控制情绪,就会受冲动驱使。这是很低等的行为。”
楚年不假思索地回道:“人类不是机器。而机械也不是什么高等的产物。”
李朗反驳道:“机器比人类的效率高得多,而且机器循规蹈矩,不会因为情感而发生争执和冲突。人类社会如果想实现永久的和平,就必须舍弃一部分“自我”
实现“共我”
,不是吗?如果人类没有被感情左右,人人在既定的位置上制造价值,那就不会有阶级和战争。”
“是吗?”
楚年整理了一下鬓发,“怎么可能没有阶级。在人类被禁锢在既定的位置上时,不就产生了阶级吗?”
然后她指了指李朗的肩章:“你看,如果你成为警察,是“既定”
的。那么意味着想成为警察,却被设定成了别的职业的人,不管如何努力,这辈子都穿不上这身警服。这真的是公平吗?而且,你说人人各司其职就没有阶级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吗!使用权利设定了每个人的“位置”
的那个人,不就是高于我们平民的阶级吗?“
李朗哑然,苍白地解释道:“可是,这样确实能消除和平……”
“拉倒吧,这样只是制造了一堆生产机器罢了。”
楚年打断了他的话,伸出手比划着,“没有人愿意呆在塔底。如果生来已在低谷,那么他有权利一点点爬上去。当然咯,这里面肯定会有冲突和牺牲。可人类就是这样挣扎着生活的啊!”
“战争会摧毁一切。”
李朗紧皱着眉头,表情中藏着一丝愠怒。
楚年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会有一群人好好守护这个世界的。”
李朗神色黯淡地发动车子,向着警局方向而去,大有一副“我辩不过你,我要关你”
的架势。
楚年也不急,甚至厚着脸皮提出:“李警官,这回你能不能管我饭啊?你得讲究个人权吧!”
李朗轻哼一声:“如果没有那些愿意生产食物的人,你不就没饭吃了?”
楚年讶异:“当然会有愿意生产食物的人啦!前提是,他们“愿意”
。“
“你不是说人人都可以往上爬吗?如果都爬上去了,谁在底层生产食物呢?”
李朗说着打兜里翻出块面包扔给她。
楚年看了一眼面包的包装袋,上头两个商标都没有,她也不敢吃这种三无产品,只能顺手揣进口袋里,回答道:“我说得往上爬,不是说当多大的官去管理别人。而是获得改变现状的力量。”
她伸出五根手指对李朗比划:“而且,我觉得吧,如果每个人都能获得他应得的资源,那他们就无所谓在怎样的位置上了。如果食物的生产者们也能受到应得的尊重,住上好房子,送他们的孩子去好的学校,他们会很乐意当一个农民吧?别的位置上的人,也是如此。人不能用链条拴着,而是应该用脚自己去走一走,看一看,最后停在一个合适的地方。”
李朗的眉头越皱越深,挤出了一个“川”
字。楚年没打扰他思考,而是盯着窗外的一闪而过的饭店,咽了下口水:“李警官,我能不能吃饱了再蹲局子啊?”
“不对。”
李朗一个急剎车,猛地回过头来,“不同区域的资源分配是不平衡的,这种参差无法调和。”
楚年错愕地望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李朗语速很急地解释道:“如果你的邻居比你有钱,你不会因为贪欲去争夺吗?”
楚年大惑不解:“这是什么话!如果我的邻居比我有钱,我感到嫉妒不甘的话,比起承担被枪毙的风险去抢劫,最好的途径不该是努力挣钱超过他吗?“
李朗不敢茍同:“贪欲是很可怕的。所以才会有违法犯罪。”
楚年倒是认可这句话,不过她还是不明白李朗的脑回路:“是啊,因为有违法犯罪,所以才有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但人类不能因噎废食啊!比如我今天打架斗殴,你将我关进了监狱,这是对的。但你不能把整个街区的人一起给关了吧?”
话音落下,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了起来,只得揉了揉干瘪的肚皮:“阿sir啊,不要小看人类的力量啊。有争夺就会有抗争,人类的世界就是这么你打我,我打你,闹闹哄哄地延续至今啊!”
李朗呆望着她,凝固成了一尊雕塑。楚年的右手还拷在车扶手上,可怜兮兮地小声喃喃:“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阿sir,我人小不懂事,你就当我童言无忌……”
“你知道吗,之前有这么一群人,跟你所想的如出一辙。”
李朗突然压低了声音,“他们只差了一点点。很可惜,有一场……人祸,毁了所有人的家。而他们也死在了那场天灾里。”
楚年沉默,心脏跳得极快,以至于有些呼吸困难,平复了片刻后问道:“还有幸存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