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突然刮起的首都风尚没过多久就被城东得知,王宝珍听说了这件事后更是不由笑了起来。
“娘,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
正好就在她身边的王妍歪头疑惑。
“没什么,只是自己在发愁的一件事突然就被意外解决了,不用费劲当然开心。”
她摸摸女儿的脑袋,“妍姐七七整理儿,等会儿就跟我去布庄,我们也挑上两匹布给你做套首都校服怎么样?”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城西那边因为推崇梅绣娘而学她给家中孩子做同款的话,当校长女儿也穿着学生服公开亮相后,这风尚就袭卷了全城。
男孩子是纯黑的中山装,女孩子就是袄和裙,符合国情国法的正式体面,也让不同阶层的孩子在这一刻似乎都平等起来。
中秋时分,人们吃着月饼掰着菱角赏月时,大学堂也里里外外全面竣工,在王家商行强大的财力下所有教职工也全面到位,只等着报好名的学生们正式入学。
而在入学的那天,小菱的身上不只是那套新衣,还有新做好的搭扣布鞋,以及阿娘另给她做的刺绣书包,柔软的布包面上还被绣了一簇和衣服十分相称的可爱小花,让本来平平无奇的书包也变得吸睛起来。
小菱为这一身新行头一直挺兴奋,一路走路都是蹦跳甚至带点飘,但她如此飘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是阿娘在牵着她的手一同前进。
今天,她和阿娘一起上学去!
大学堂建得很大,至少在小城居民的眼里很不小了,它不似这座江南水城处处青墙黛瓦,而是还融入了一些西洋风格。高高的阁楼,大大的校场,好几处建筑的屋顶都是尖尖的,让鸟儿都没办法在上面驻足停留了。
当然,给包括小菱在内的所有学生印象最深的,还是他们走进学堂大门时就会一眼看到的塔钟,它被建在学堂中央最高最大的那座建筑的顶层,三个长短甚至粗细不一的漆黑指针在巨大的圆盘上旋转游走,精美神秘又让他们震撼。
钟表他们听说过,有的人甚至还见过,那些都是昂贵的泊来品,只有城东的达官显贵才能拥有的东西。但他们从来没想过原来这种稀罕物也可以建这么大,大到甚至小城的人只要走到附近就能清楚看见上面的时间。
大多数民众对此都只是当个景观看个热闹,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地标”
这个词汇,但毫无疑问它在他们心里已经如此了;而另一些知道得更多的则是越发惊叹,他们原以为王家的独女敢在谢家纳妾带着孩子离婚并强势继承了家主之位已经极为厉害,但在看到这座西洋塔钟后,这些人才发现这位王大小姐的本事和人脉远超他们想象。
至少小城上流阶层中留过洋的年轻人里,除了王大小姐外就没有一个说能找来修建塔钟的西洋匠人的。
“谢家,走眼了。”
有一位富家老爷轻声嘀咕,“以为王老头死了,就能随便拿捏他的女儿,但人在出嫁前可是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
“精还是王老头精,我们这些人个个都把男丁当宝,有人宁愿把财产越过亲女给侄儿也不肯让女儿享用,现在看看,比起自己拿命挣下的家业最后给别人的男娃花用,还是给自己的女儿花掉更划算。”
也有人啧啧有声,“嫁人七年这经商手段都没落下,这王小姐明显在后宅时也没疏于经营把控王氏商行啊。”
“谢家这次真是丢了宝了,谢家大郎就为了发泄被老丈人压一头的憋屈直接肆无忌惮,一下子把贤内助变成对家,估计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谢家长子是没想到,或者说整个谢家都没人想到,这世道居然真有女人在嫁人生子后就因为丈夫纳妾就撕破脸闹离婚的。而且离婚就离婚吧,一个弃妇竟然没按规矩以后羞于见人一辈子闭门不出,反而比以前经营嫁妆铺子时更频繁地抛头露面,甚至把她爹的商行重新抓在手里,外人都因为她的行事作风给她取了铁娘子的外号。
如今再看此时风光无限被人群簇拥的前妻,谢家长子简直不敢认。
她不再是后宅时那身沉闷的主母打扮,以前的妇人发髻换成了西洋式的盘发,发间点缀的不再是金簪玉坠,而是紫色的珍珠和仿成花形的发卡,身上的衣着更是西方上流女性常穿的精美常服,行走间脊背挺直下巴微昂,带着话事人特有的凛然与威严,再不见穿着那身宽袖女褂时面对自己的低头柔顺。
这副姿态让谢家长子不由想起他们成婚前,他初遇她时的场景,少女鲜衣怒马骄傲肆意的形象忽然又清晰起来。
当时他就有些不舒服,只觉得一个女人怎么能活成这样,也不该活成这样;后来花了诸多算计终于把人骗进家门,又花了诸多心思让她一点点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他的气这才顺了点。
如今她脱离谢家小半年,蜕变的新姿态让他更加厌恶了。
“宝珍,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他走出来,惯性地用上了在谢府时的训诫语气,“一个女人天天在外抛头露面,为了做生意游走在无数男人之间,还学洋人穿戴,有你这样的母亲,妍姐儿以后……”
“常福,给我打!”
王宝珍神色一冷,直接让跟随的高壮护院打上去。
谢家长子被骇了一跳,连忙后退着躲到了自己长随后面,饶是有下人帮忙挡着,他都差一点被王家的护院给扇到,整个人都有些狼狈,但也因此,他也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没资格这样对她说话了。
“谢大少,下次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让护院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王宝珍看着面露不忿的前夫就是一个冷笑,“马上给我道歉,否则就算你是谢家商行的继承人,当众辱骂作为王家商行东家的我,也休想轻易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