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飞的雪花漫天,了无痕的雪地却被两道车轴划破。
灰茫茫的视线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从车窗探出,直到落定在群狼所聚之处,少女的额上挂下一串淡紫色的水晶吊坠,她看了半晌才朝身旁的男子问道:“父王,你看那些狼儿在那做些什么呢?”
牧梁王穿着紫袍大氅,接过少女手里提着的窗帘,一颗镶有翡翠玉石扳指将帘布抵在车厢,他朝外望去,似是一座破旧不堪的庙宇门外站着许多被飞雪染白了的群狼。
“一、二、三……父王,有好多好多狼!”
少女有些欣喜,她以为那是在牧梁才有的白狼,却在苍楼见到了白狼!
离家的这些日子见到的听到的都是很陌生很陌生的东西。
苍楼好像没有牧梁的熊宝宝,也没有牧梁的那些好吃的,还好,原来苍楼也是有白狼的呀!
但很快,一声飞雪里的炸响使少女的欢喜顷刻荡然无存。
庙宇门被一道剑气轰地朝外炸裂开来,与此同时,无数只随碎门木屑而出的野狼渐往半空中掉落,竟使得原本停留在庙宇外边的白狼们猛地一激灵往四处退散,抖下毛发上的雪,露出一片片黑皮来。
剑光烁烁,飞雪飘飘,一道长剑立于一人身前。
“你在等死?”
执剑之人背身问某人。
陈明秋看得痴了,竟一时未答。
狼嚎更盛,似带着不小的怨气,群狼们围在庙宇门外徘徊,却紧紧盯着那人。那人一身
黑袍,在白雪里显得更加出众,他斜持着剑,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血腥味漂浮在寒风里,一柄雪刀躺在金黄色的稻秆上,上面流满了红血。
有狼血,有人血,有男人血,有女人血。
少年郎的瞳孔睁的极大,布着的血丝有野狼那般多。
前刻,狼群一拥而上,拿着大刀的男儿被扑倒;小兰花竟也挡在他的身前,被群狼们撕裂狂咬。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饿疯了的野狼们的暴行。
执剑之人又问:“你在等死?”
陈明秋摔倒在雪地里,后怕的摇晃着脑袋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风雪愈大,刮得三道木门咯吱咯吱声不断,可见观音像前的篝火也愈来愈小。群狼与执剑之人便对峙着,可渐渐的,先是离庙近些的野狼开始退去,再是饥肠辘辘没参与过这顿大餐的野狼们眼神充满着不甘而离去。
群狼散尽,却剩下它们的残羹冷炙在原处。
执剑之人冷冷道:“你若不想死,便退入庙内,凭篝火驱狼,却害得他人惨死狼口,可见你笨拙如豕!只配一生任人宰割!你这等人,便不配死,也不配活!”
说罢,他便剑抹空入鞘,正欲离去之时,却被少年郎的话语留住。
“你为何不救他们?为何要等他们死了,才——”
“可笑!我从此过,救你一命,你不言谢与我竟还怪我未救他人?”
“你从未回头看我,可你却知庙内有篝火,你若有心救人,
又怎会有时机去看庙内篝火?既有时机看得篝火,怎会不急出手救二人?若说你听的篝火炸响声,我是一万个不信,那木门吱吱作响又何曾停下过?”
男子停在观音庙门槛前一动不动,半晌无言以对,他没想到会被识破。
“你为何不救他们?为何单单救我一人?”
此时陈明秋已起了身,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他不明白,既然他能够出手相助,又为何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白白死去?
“陈明秋。”
执剑之人竟直呼少年郎的大名,他接着说道:“你以为你死了这世间的丑恶便会少了?你以为陈冬梅不拉着你你便能替世间伸张正义良善了?你不仅年少无知,还狂的没边,你以为你是何人?你当真以为你学了武功便能保护得住你的所有吗?那二人是因你而死,你若不狂不疯不傻,躲入庙内又有何人会死?”
是啊,若非自己,他们二人又岂会身死?陈明秋有些害怕,不仅是对自己,更是对他面前之人。
少年郎身后的观音像破旧不堪,但依稀分辨得出大致模样,可观音依旧在,人却已不见。陈明秋伸手接过几片雪来,霎那间看成血滩,竟连忙甩去。
临死前,他没哭。
此时,泣不成声。
男子走在雪地里,踏着深厚的雪,朝着寒风袭来的方向,朝着庙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