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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第1页)

谢世子那张脸,看着却似云淡风轻,不改颜色。

卿卿刚才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直至场中一片寂静,她才唰地抬起头,一绺头发不知为何偏在此时落下,恰巧遮住了卿卿耳后的花苞红痕,没有人看见,魏国左仆射眸色暗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初。

后知后觉的卿卿,这会儿才终于咂摸过意思来,刚才魏国左仆射方既白说了什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怔,美丽而清澈的杏花水眸瞪得圆圆的,愣神看向方既白。

柳梢头一点积压未融的碎琼在冬风挑衅之下剥落,正中卿卿的眉心,冰冷的感觉,冻得她轻轻激灵,却也不知道,是雪更冷,还是身前的方既白更冷。

不过,有了上一次谢铁笛开口向谢律索要她的经历,和这些时日的情浓缱绻,卿卿的心坐得稳稳当当的,她相信谢律,不会有意外。

作者有话说:

意外有了。

一片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上首的韶音公主,扬眉插进来一语:“方使君,此女乃世子外室。”

方既白深感懊丧,感慨道:“原来名花倾国,却已有主,是在下唐突了。”

他向谢律赔礼,又向卿卿赔礼,卿卿坐得直直的不敢动,目光凝定在谢律身上,方既白微微笑道:“娘子烟姿雪色,风华无出其右,方某有幸一睹玉颜,不枉南国之行。”

谢律取下了案边的剑。

剑为利器,也为礼器,此际尚未出鞘,谢律反手持握剑鞘,以剑柄稳当地托住了方既白下拜作揖的右臂,将他扶了起来,方既白目光清湛,有心穿破谢律脸上裹着的一层甲胄,窥见淮安世子此时真实的情绪。

谢律目光微动,良久,他用压低喉音的嗓,淡淡一笑:“使君僭越了。”

“是,是,”

方既白汗颜无比地垂袖,“逐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下对世子的外室如此唐突,大是不该。”

他咬死了“外室”

二字不肯松口,这两个字上的停顿似乎重些。

一直给卿卿无限压迫感的方既白终于退去,卿卿至此胸中也松了一口气。

谢律不会将她送给别人的。

她将调好的甜品素手捧着,端到谢律的案前,柳眉轻展,眼波宛如荷塘被掀翻的浓叶下泠泠的水痕,清光漾漾。

这乱世,人命有的时候宛如草芥,女人更是像货物一样被随意转送,不论是素不相识,还是床头的爱妾,都可以被赠出,几经辗转,最后红颜薄命,锦囊收艳骨,徒留扼腕叹息。所以,卿卿才会那么在意谢律真正允诺她的名分,只有真正的妻,才是永久稳固的,可以抓在手里的东西。倘若谢律对她是真心,有尊重,他一定能明白她的处境和她的心意,所幸,她还是等到了。

酒吃够了,朱友容那厢里又传出了异动,哗然声中,陈国和魏国众人的注目之下,只见朱友容举酒来到双柳桥下宴客花厅的中央,步履蹒跚而行。

萧子胥连忙道:“使君醉矣。”

朱友容一拨衣袖,放旷豪爽的破锣嗓一股敲得满座惊闻:“谢氏立国,此乃大喜,自萧氏王朝倒行逆施,鱼肉百姓以来,天下苦不堪言!”

一语落,萧子胥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她铁青着容颜,冷冷盯着朱友容。

不止她,参宴之人也兀自暗暗惊悚,萧氏王朝的公主,如今正在席位正面上高坐,朱友容醉成这样,居然如此大放厥词。

不论人如何议论,朱友容浑如未觉,他端着一杯酒,环顾四方,目光一一地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后来季术乱朝,篡权夺政,依仗麾下爪牙之利,欺压四方,天下豪杰皆为十八路反王,合力对抗,终于挣得了如今的局面。反王各自划归地势为政,以魏国和渝国势力雄厚,率先立国,淮安谢氏仗有江东地利,水师悍勇,今日,也在此自立陈国,实乃可喜可贺之事!在此,我提议,诸位切莫忘记初心,当年我们曾为推翻季术而结义,今日何尝不能以天下为盟,大家销锋镝,止干戈,铸铁为犁,互不侵犯,如此岂不和睦为友,则太平之世愈加长也!”

这一番话振聋发聩,天下苦战争已久,征夫客死异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人世间多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红颜熬成婆也再见不到春闺梦里人,倘若真的有一个领袖能够结束这场乱世,哪怕是三国鼎立,何尝不能行!

就连不通那些家国大义,也不懂得什么谋算的卿卿,都隐隐有了心动。

如果今日国宴上,魏国、陈国和渝国能结盟,大家亲如兄弟,再也不打仗了,各自为政,旨在让所有百姓休养生息,大家都过上安逸富足的日子,为什么不行呢?

萧子胥皱着眉冷冷道:“使君醉了。”

她要复国,要重现萧氏,怎么可能放任篡权的乱臣贼子瓜分走最大的两块国土!

然而萧子胥的声音在众人揣测、赞许、质疑等等的声音之中被湮没,朱友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立刻一转头,脸朝向谢律——今日国宴的东道主,淮安如今称得上话语权最大的人。

朱友容哈哈大笑:“天下为盟,义气壮乎哉?世子以为如何?”

这是在直言质问谢律。

方既白身旁的书生也跪坐而起,小声道:“相公,这人,倒真是有几分狂妄,也不知道那谢世子怎么想,糊不糊涂。”

方既白只是微笑,不动颜色。

当所有人目光倾斜向谢律,在万众瞩目之间,谢律也按剑而跽坐,卿卿瞥见谢律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嘲讽的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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