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再次垂下目光,许久,忽然道:“世本无常,我们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份执念,然而这个世界最多的便是不如意,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一个人告诉你你不信,十个人、所有人都这么说,你终究会相信的。”
“你为什么会哭?”
碧落仰起头来,望向窗外的月,模糊的视线里,月色朦胧,愈显凄凉。
她的唇角忽然浮起一抹笑,道:“我不会哭,很久很久以前,我以为眼泪水是女孩子最管用的武器,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其实只有最没用的人才会哭,现在的我修炼无情道,我没有感情,自然也不没有痛苦,没有痛苦,当然就不会哭。”
莫贺顿忽然觉得身畔酒后终于吐露心声的女孩子,非但不可怕,反而很可怜。
相较于百花园中斗艳争妍的群芳,傲雪凌霜的梅菊,岂不是愈发令人怜惜?
“你若想哭便哭,没人敢觉得你没用!”
碧落笑了,又道:“这些年来,我还学习剑术、毒术、工程术、纵横术、杂家师傅赞我,‘天赋异禀,胆大多智,必堪大用。’”
莫贺顿喃喃道:“我十年前见到的雪儿,见识非凡,才华横溢,你们的皇帝也称赞她将来必堪大用。”
”
必堪大用”
碧落淡淡一笑,就在这一瞬间,长剑已出鞘,剑光若雪,声若龙吟,“我虽是碧霄宫年纪最小的弟子,却是排名首位的金牌杀手,我杀过很多很多人,他们死状恐怖而悲惨,但我非但不惧怕,反而以此为乐。实际上,我已很久很久都没流过一滴泪,我以为此生再也没有眼泪,然而此刻,我为雪儿流泪。”
“为雪儿流泪?”
“是的,十年了,她曾经的亲人早已将她忘却,而远在草原的你,依然记挂着她的安危,她的在天之灵,也一定在流泪,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感动。”
再看向莫贺顿时,少年怔怔凝望着她,墨蓝色的眼眸蓄着泪,泪水无声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忽然间他大声笑起来,笑声旷达,却透出无尽的酸涩与悲苦,然后,他沉默了,似融入那死寂的夜。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碧落一杯一杯地饮下烈酒,渐渐陷入醉乡间时,莫贺顿忽然扶住她的肩,道:“带我去见她。”
碧落一怔,醉醺醺的问。“见谁?”
“雪儿。”
“你这个傻瓜,”
碧落为他斟满了酒,递了过来,大笑,“我早就告诉你,雪儿已不在人世,不在人世,你懂吗,你再也见不到她了,你走吧,去草原,那里好姑娘多得是,娶妻生子,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记雪儿,她已是过去,过去,你还不明白吗?”
“你可知汉人纳彩为何以白雁为礼?”
碧落喃喃道:“大雁成对而飞,成双成对,矢志不渝。如有一方遇难,则另一方必舍命保护,故以白雁为礼。”
“所以你该明白,她在哪我便在哪。”
“世间再无李若雪,你难道还不明白?!”
碧落火烫的指间忽然覆了沉甸甸的凉意,“用这把剑结果我,她一个人在那边肯定很孤单,我去陪她。”
就在这一瞬间,碧落怔住了。
剑是宝剑,当然便是那柄“大夏龙雀”
。
烛光虽然微弱黯淡,出鞘的剑刃泛起水银般的寒光,照亮了寂夜,也照亮莫贺顿坚毅果决的脸颊。“我们只是陌生人,你不是喜欢杀人、以此为乐吗?杀了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剑光一闪,骇人的冰冷已触碰他的颈间,碧落冷冷问道:“你想证明自己至死不渝?”
“我不必证明什么,我只是想陪伴在她身侧。”
“可笑,你确定死了就能见到雪儿?”
“你说呢?”
碧落指端一弹剑锋,剑刃轻颤,毫厘间便能置莫贺顿于死地,可莫贺顿却仍旧如同泥塑般纹丝不动矗立。
剑气迅疾而过,霍然收回长剑,碧落举步走到窗前,抬头望向夜空中的冷月,好像又什么都没看,眼底若有风云滚滚,片刻,她忽然转过身来,问道:“莫兄,你相信前世吗?”
莫贺顿走上前来,道:“你相信吗?”
“我信。”
“人真的有前世吗?”
“有。”
“你们汉人传说,人死后经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会忘记一切,往生再世为人,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又如何知道人有前世?”
目光投向无边无际的苍穹,碧落忽然道:“长夜漫漫,我给你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