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姥姥黯然垂眸,沉默了很久。
沈岱握住了姥姥的手。少时的记忆中,姥姥的手是很美的,指腹纤长细腻,又白又嫩,这双手会画画、烹饪、弹琴、插画,做许多优美又浪漫的事,她是那样地才情兼备,可如今这双手骨瘦嶙峋,紫褐色的血管根根凸显,皮肤也失去了弹性,摸起来像潮湿的纸。她本可以一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姐,但她选择做了母亲。
当他步入病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姥姥已经心软了,他似乎不是一个该不该原不原谅的问题,作为一个母亲,永远无法割舍自己的孩子。
姥姥抬起脸来,眼泪盈眶:“我今天看着他,现他也老了,这些年过得也不好……我一直以为他还是个孩子。”
沈岱的眼睛也红了:“姥姥,如果你真的愿意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那就让他来照顾你吧,他应该也……也知错了。”
他心里一万个抗拒,却也知道这是姥姥现在想听的、想要的。
姥姥抚着沈岱的脸,哽咽道:“你什么也没做错,可总是让你受苦。”
沈岱勉强笑了一下:“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苦的,你和姥爷对我那么好,我从小衣食无忧,又有好的教育,又有好的工作,现在有能力照顾你,我非常满足。”
姥姥轻轻抱住了沈岱的脑袋:“阿岱,姥姥有你,也不觉得苦,真的。”
沈岱闭上了眼睛,默默嗅着姥姥身上混杂了双氧水的气味,不好闻,但好温暖、好安心。
姥姥现在容易疲倦,聊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沈岱走出门,不意外地在走廊椅子上看到了沈秦。
父子俩四目相接,冷漠但坦然的是儿子,拘谨且心虚的是父亲。
沈岱靠墙站着,平静地说:“姥姥肯定希望自己的儿子去照顾,那你就来照顾她吧,护理工一直干到姥姥出院,出院后,你一个人可以吧。”
沈秦连忙点头:“可以。”
“你现在有工作吗,有收入吗。”
“……有一点积蓄。”
“我会按照家政的钱给你开工资,日常开销也是我出,你合理分配,每一都要记账,能省就省,但是不能省在姥姥的吃穿上。”
他知道沈秦除了找一个a1pha依靠,没什么自力更生的技能,原本沈秦也可以有不错的学历,去做一份不错的事业,但时间和精力全在一段又一段失败的感情上蹉跎没了,本身娇生惯养,花钱又没数,是很难接受普通的生活的。
“你放心。”
沈秦犹豫了一下,“阿岱,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你问吧。”
“你姥姥说,你按揭了一套房子,还有这个医院,很贵吧。”
沈岱警觉起来,不知道姥姥有没有告诉他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些钱的,他不无讽刺地想,他还在腹诽沈秦要靠a1pha,如果他没有瞿末予,也会无比地狼狈。
“她说你是拿到奖金了,但是……”
沈秦的迟疑透露了他的质疑,毕竟,要还清债务,还有能力买房子,住私立医院,那可是一巨款。
“但是什么。”
沈岱并不想回答。
“其实,手术那天,我很晚才离开医院,我想等你走了再来看看姥姥,然后在医院门口,我看到你和一个a1pha上了一辆幻影。”
沈岱眼神一敛,顿时变得冰冷。
“阿岱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跟着你,我只是挺惊讶的,那个a1pha看起来很……”
“我希望你别过问我的隐私。”
沈岱毫不留情地说,“从你抛弃这个家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什么情分了,以后你好好照顾姥姥,我们就相安无事。”
沈秦的肩膀缩了回去,看上去好像十分委屈:“我知道了,不管怎么样,爸爸只是希望你能幸福,别像我这样。”
“我不会。”
沈岱转身回了病房。
一门之隔,沈岱仿佛还能感受到沈秦探究的目光,他闭上眼睛,却感到阵阵地头疼。
他说出那句“我不会”
的时候,眼前莫名浮现了瞿末予的脸,因为不管语气多么的笃定,他的心是飘忽的。当年,尤兴海追求沈秦的时候,沈秦是不是也想过那是他命中注定的a1pha,俩人会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一个人对爱怀有期待时,哪里相信他们会有一个不堪的结局。
第二天是周五,下了班,程子玫带了些补品来看姥姥。
在路上,沈岱和她说了沈秦回来的事,她也是忿忿不平,毕竟当年沈岱的狼狈和痛苦她最清楚。在沈岱正在实习、写论文、争取保研和星舟的人才计划名额时,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这种打击很可能让大部分人一蹶不振,但沈岱咬牙挺了过来,一边打零工一边完成了所有目标。她记得那时候沈岱爆瘦了十多斤,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有一次还因为贫血晕倒,即便是顺利入职,有了稳定的工资,房租、生活开销、姥爷的医药费,那几年把沈岱压迫得拮据而艰难。
沈岱好不容易靠自己站起来了,沈秦这时候回来,不就是混不下去了要儿子养老吗。
程子玫怒道:“他要是真的愧疚,就该彻底消失,别来增加你的负担。”
“我早料到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当他无人可以依靠的时候。”
沈岱叹道,“没办法,不管怎么说,我还有法定的赡养义务。”
“阿岱,你真的太惨了。”
程子玫心疼地看着沈岱,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你还是找个有能耐的a1pha嫁了吧,这样有个人可以帮你,一定比你一个人熬要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