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两次代理婚礼和叛乱、瘟疫与飓风,她终于坐上了前往英格兰的船,尽管对这个遥远岛国的恶劣天气早有耳闻,但直面这场风暴时,剧烈的颠簸和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风声仍然颠覆了她的认知,她摇摇晃晃地试图起身,透过华丽的帷幔看向甲板:阿拉贡与卡斯蒂利亚的旗帜正湿淋淋地挂在右侧的船舷边,很快又被风吹走------桅杆碎了。
桅杆破碎了,那船身呢,船身也会一并碎掉吗?她会和水手与仆人们一起沉入大海吗?当想到这个可能时,凯瑟琳心中浮起一层忧虑和惶恐,但很快,她几乎是本能地重振旗鼓,环顾着周围惊惧的仆人们,她发号施令道:“到左边去!”
她大声道,“风向朝右边,我们需要用我们的重量维持平衡,交给水手们,他们都是曾随克里斯托弗船长(2)航行的勇士,他们曾经见识过比这猛烈百倍的飓风!”
她的声音在船舱中反复回响,一定程度上,这确实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船舱中的侍女们纷纷听从命令来到了左侧,公主的保姆与贴身侍女唐娜·埃尔维拉离她最近,透过西班牙兜帽的阴影,她能看到公主并没有她表现出来那么镇定:“害怕吗,公主殿下?”
“我不害怕。”
她听到公主小声说,“我是阿拉贡的公主,我是母亲的女儿。”
母亲的女儿------当想起这个身份时,她心中忽然升腾起无穷的勇气,她想起了1491年的格拉纳达,她五岁的夏天:“妈妈!”
她大声号哭道,燃烧的帐篷和四散的人群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她只能张皇地寻找母亲的踪迹,当她看到她那已经披甲上马的母亲后,她惊喜万分地冲向她,但伊莎贝拉女王只是骑马掠过她。
“我要去找我的士兵。”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听到了母亲从盔甲里透出的洪钟般的声音,“等等,凯瑟琳,我会来接你。”
她的保证如此苍白,她甚至不愿多匀出些时间安慰她的小女儿,在年幼的凯瑟琳公主的嚎啕悲泣下,她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远,她被遗弃了。
摩尔人随时都回来------他们皮肤漆黑,在黑夜里如同幽灵般隐匿,同时残忍嗜杀,这来源于修女们的教育。她恐惧摩尔人,但她从不认为他们可以真正伤害她,可现在不一样,作为阿拉贡的公主,卡斯提利亚女王的女儿,威尔士的王妃,她被遗弃在这里自生自灭,也许她会死在今天。
上帝会在今天带走她吗?想到这个可能,她心中只有窒息般的恐惧,这样的恐惧甚至迫使她停止了哭泣。哭声会引来摩尔人,她想起来修女的话,她开始努力想些其他的事务让她镇定下来,母亲,母亲说了她会回来;父亲,父亲也不会抛弃她,他爱她如爱他的独生女儿;她的哥哥姐姐们,尤其是胡安娜,她最喜欢的姐姐就是她;以及她的未婚夫,亚瑟·都铎,威尔士亲王。
她上个月才收到第一封来自英格兰的信,她的未婚夫练习拉丁语的作品,读起这样的信对她来说不算容易,但她最后还是理解了那个陌生男孩费力地想要在信中表达的期待和关怀,信的最后是他的落款,除了他的名字外还有一小朵玫瑰,她知道她的未婚夫从出生开始便得到了“英格兰玫瑰”
的称号,红玫瑰和白玫瑰自相残杀,最后结合形成一朵全新的红白玫瑰,亚瑟·都铎正象征着那朵玫瑰。
这是一个血腥中带有一丝浪漫与光明的传说,是她童年故事中最美丽的一个,这一丝对未来的幻想消弭了她的恐惧,她开始试着学习修女们的方式虔诚祈祷,最终她确实等来了清晨的阳光,以及回来接她的母亲。
“你还好吧,凯瑟琳?”
伊莎贝拉女王问她,她下马来到了小女儿身边,如果愿意,她可以立刻投入母亲的怀中,但凯瑟琳摇摇头,她用稚嫩的声音回答道,“我不害怕。我是阿拉贡的公主,我是母亲的女儿。”
“好女儿。”
她母亲赞许地道,“这才是我期许的女儿,记得,凯瑟琳,你不是农妇或奴隶的女儿,你血管里流着英勇的十字军战士的血液,因此危险到来时,你也不能慌乱------不论是公主,还是王后。”
母亲期许的女儿,阿拉贡的公主,英格兰的王后,她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她也将永远处于尊贵的地位,因此她需要带给她的臣民信心与勇气,以虔诚坚定的勇气去祈祷主的庇佑,然后主将保佑她平安度过此劫并转危为安,正如从前,正如现在。
上帝回应了她的祈求。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的船终于重新平静,而他们最终到达了登陆点,英格兰的普利茅斯湾。
她来到了英格兰。当她稍整仪容,从船舱中探出身时,她看到阳光透过乌云照亮了她的视线。“凯瑟琳!”
有人正呼喊着她的名字,“凯瑟琳!凯瑟琳!”
不止一个人,是一群人,数不清多少人。他们拥挤在港口边争相挤压,欲目睹未来王妃的风采,尽管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被骑士、仆人以及兜帽和面纱层层包围的模糊影子:“给他们钱。”
她的管家,阿隆索·德·埃斯基维尔听到他的女主人命令道,“以西班牙公主的名义。记得扔远一些,确保他们的身体不会干扰我们登陆的路线。”
责任
在他的新娘到达英格兰的那一天,亚瑟再次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个夜晚他也如现在一样辗转难眠。
那是1489年的夏日(1),他三岁那年,当时他正躺在母亲身边,他几乎要被她哄睡了,但父亲的到来惊动了他。“亨利!”
他听到母亲轻声惊叫道,“亚瑟已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