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其中一本书捧着来到书桌边,任意翻开一页,将书摊在桌子上,取过毛笔,就着白纸写了起来,他每一笔都认真比对笔记本上的字迹,但他从来未曾用毛笔写过字,第一次写自然不能掌握要领,写得字也非常之可笑。于是写了两行之后,又将毛笔扔在一旁,不肯继续写下去了。却还贪婪的看着名古笔记本上的字,只觉得每一个字都仿佛流露出名古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越看越觉得亲切。他看了一会儿,将本子合上。心中更加坚定了名古不会再回来这样的一个事实,他大概已经不在名家了,但不知去了哪里?为什么他走之前不来找我?名古天性温和善良,(大概只有名小南会这么觉得)他应该
是对每一个人都会这么好,所以,我可能也并非十分重要的一个人。否则他又怎么可能不在走之前跟自己小别?要不然还是第二天去找月岩他们问问。看看名古到底去哪里了呢?一夜胡思乱想,再也睡不着了。硬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便再也按捺不住,起身便朝月岩兄妹的家走去。那月岩兄妹的父亲名天德,人如其名,德性甚高,待人宽厚、温和,但却有一位骄纵无比的妻子,是他在多年前出门历练时所识的一名凡间女子,叫做丁雯这位女子曾经机缘巧合救过这位名天德,(这兴许是她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了。),后来名天德为了报恩,便“以身相许”
,不顾家中父母和族人的反对,娶了这女子回来。她见到名小南一大早便找到家里,怕晦气惹身,心中十分不爽,板着脸道:“月岩已经随名古少爷出门历练了。”
名小南听到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昨日猜想已然成真,他所怀着的最后一点点希望就此被冷水扑灭。原来,可能在他心中,我不过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他素来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我便是这苍生之一了。名小南这一念头一闪而过,但却没有细想,他并非斤斤计较之人,虽然感觉有些失望,但他又怎会在乎。他耸耸肩,脸上的表情明明是在说三个字“谁在乎?”
没有名古撑腰,名小南在名家
的地位一落千丈,但好在本来也不高。再落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每次他跟名轩一起吃饭,名轩对他每每总是欲言又止、表情非常奇怪。刚开始问他名古的事,他却不肯多说半字。你不说,我就自己找。看来自己离开名家的计划要加速完成了。
但计划归计划,他从行为上并未表现出任何“急迫”
之情来,他本来对于什么事情都不那么在乎,因此就更谈不上“用心”
二字了。经常练着练着就一仰身,便躺在舒服宽大的床上睡着了。他的病似乎还没有好,但名古一走,便没有人再去请医生来开方子。但对于此他自己貌似都不那么在乎,唯一的感受就是分外困倦,常常在屋中沉睡。此外,抓紧时间练习师父传来的法术,但每次虽然都累的汗流浃背,效果却并不好。看来,自己并不适合练习法术。他这么想,因此,虽然每日按时练习,依旧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模样。名古和月岩走后,他唯一的好友就是月牙了。但月牙仿佛被任命了什么神秘任务,这段时间一直在家中修炼法术,并不常出来。但是,每次问她那是什么任务,却言至于此,不再说下去了。
但名轩家中倒是有丰富的藏书,名小南每日读书,倒也并不寂寞。有时候想起师父和名古,就拿出水晶球和师父给自己的药来,他不舍得喝,就一直放在自己身上。毕竟,这可能是世界
上第一次有人为他大费周折,去取药啊。
一次夜深,他趴在书桌上,边翻着书,边打哈欠。却听窗口突然有人一个声音轻声叫道:“小南。小南。”
是师父,名小南一个机灵,从椅子上跳起来,打开窗户迎接师父,但师父却并没有跳进来,而是对他道:“跟我来。”
说完,转身飞奔而去。名小南怕惊动别人,不敢多问,但以他现在的功力,想要跟上黑影师父,却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情。他勉强跳出窗台,向着师父身影消失之处,飞快追去。但见月光之下,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名小南来不及止步,直接撞在这身影之上,那人伸手轻轻环住名小南,带着他向前飞去,方向正是黑影消失之处。名小南仔细一看,这身影却正是林如意。“林夫人。”
名小南害怕师父被林如意发现,慌忙道:“夫人,我尿急,您能将我放下吗?”
林如意听了,只好止步,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就要向前追去。却听名小南说:“林夫人,我迷路了,您能带我去找找路吗?”
月光之下,只见林如意冰冷的目光射过来,她突然神色一沉,厉声道:“说,你跟刚刚那魔界妖人是什么关系?”
这冰冷的表情在月色下甚是狰狞,名小南忽然有些害怕,他退后一步,道:“林夫人,我就是出来小解。什么妖人,我不知道。”
他转身想要跑开,所谓一言不
和,走为上策。“林夫人,我忍不住了,就此告辞。”
反正他对于名家的机关阵法最近几天已经摸得清清楚楚,哪里会找不到厕所呢?“站住!”
林如意的声音十分可怕,让名小南打了一个冷战。名小南害怕之下,哪里肯站住,却不知身上什么,突然掉落在地,慌张中也未来得及去捡。他跑了很久,在黑暗中,终于跑到了北苑,这层层叠叠的结界里,有他最初还算平安的八年时光。因此,他始终觉得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吧,自从他离开这里之后,魔界大门大开,但能突破十层结界的人并不多,因此就如名轩曾经所说——罪不至死。对,他罪不至死,但却始终不知自己有什么罪。第六感让他觉得,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他摸摸怀中,好似是师父给自己的药丢了。水晶球却还安在,他躲在这北苑荒凉的草丛里。夜色清凉,他倚着一颗老树的宽大手臂,只觉得全身上下再无半分气力了。但见月色如华,仿若比曾经所有的月色之美相加还要美上几分。他必须离开名家,必须离开名家。但,他该如何离开。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第二天名家人果然各个十分警惕,开始分队搜寻可疑人物。人们找到他时,他已然全身冰冷,只有一丝气息尚在。名轩轻轻叹一口气,对着众人说:“将他放在房中,暂时不必管了。”
医生却也不必请了,
反正他本该死的。
嗯,他是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本该死的人。这样的人,生病了是不必管的,孤单是不必管的,害怕也不必管的。这样的人,但凡能加快他死去的事情,都是有必要的。他必须要独自一人忍受这些伤痛,且无人陪伴。他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朦胧中似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前方牛头马面用铁链拉着他向前走,铁链沉甸甸的,他的步伐沉重,只觉得每走一步全身的力气都已经发挥殆尽。但他若不走,牛头马面就会立刻用皮鞭抽过来,这就是鬼的命。他即便是鬼了,也要服从。
“小南,小南。”
但见一道白光突然闪现,将铁链硬生生割断。那白光尽头,却是一名剑眉星目、气质潇洒的黑衣男子,那男子手握一柄寒冰宝剑。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来,牛头马面正骂骂咧咧赶着鬼队向前行走,哪里会想到有人“劫囚”
,更何况劫囚之人来头竟十分不小,竟然能够用剑光将这千年玄铁所制的天下间最坚硬的铁链削断。这种级别的神仙或妖魔什么的,他们还从未见过,恐怕整个仙界和魔界都屈指可数了。他们赶快跪下,“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那黑影却根本不理他们,道:“小南,走吧。”
“仙人,此人命数已尽,您若将他带走。总是不好。”
牛头道。“哦?有什么不好,你道是说来听听。”
那黑衣人冰冷的目光
扫过来,竟然比砍断铁链的剑光更为凌厉。牛头马面打个冷战,鼓起勇气道:“难道您竟然不知,世间万物,因果循环,都是有定数的吗?”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对不起,这种定数说还不适于我,告诉冥王。就说吴新仁向他讨一个人的命,请他明日子时将这人的长命符送过来好了。”
若是冥王将长命符送给一个人,这人便总不会死。这长命符之说,本来是违背天意的。所以冥王并不轻易为某个人开出,从天地初创到现在上千年的时光中,冥王所开出的长命符屈指可数。牛头马面面面相觑,心中无比为难。黑衣人“呵呵”
冷笑两声,却以带着名小南随着一道青色光芒离开了。只留下一群鬼,他们静静的盯着前方,前方出来黑暗,却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