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宿营的这地方是一个河谷,还算开阔,大约能容得下一两千人宿营。
帐篷很少,基本只有中层军官以上才能睡里面,好在朱由榔一再要求下,数不多伤势较重的伤员也能挤进去。
不过朱由榔也知道,这其实没什么用,在这个技术落后,还缺医少药的年代,这些重伤员活下来的概率不会比开饮料得个“再来一瓶”
多多少。
说起来,之前他虽然也和军队辗转了这么多次,可都是被高级将领和亲卫环绕之中,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自己麾下的普通士卒。
这些人从后世的角度上看,大抵和新闻里那些中东战争中外逃的难民差不多,甚至更糟糕。
穿着破了好几个洞看起来至少个把月没洗的各色麻布衣服,下身也许是没布料,也许是图方便,裤子大多只及膝盖,只是为了防止荆棘割伤,又在小腿上打了绑腿。至于鞋子,一部分有着自己编的粗制草鞋,而更多的则光着脚。
身边各式杂七杂八的兵器散乱摆放着,既有看起来已然锈迹斑斑、上残下缺的刀矛,火铳,也有本来是农具的犁耙、锄头。。。。。。
士兵年龄从十五岁到四十多都不罕见,其实基本都是一副头花白,蓬头垢面,脸上斑斑迹迹的样子,而且身材矮小,大多数都不到一米七,许多人甚至只有一米五。
朱由榔知道,这是营养不良的缘故,这就是明末。
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眼前的这支军队,已经算比较好的兵源了,征召是是被称为“丁壮”
的。。。。。。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这些士兵都已经算是过得不错的了,虽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起码一天还能管两顿饭不是?十天半月的说不定还有几钱饷银。
而更多,更广阔的的流民和破产农户,要么冻死街头,饿毙乡野,要么被清军、官兵和流寇轮番祸害,连这点博命的机会都没有。。。。。。
自己好像改变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他突然觉得,若是自己没搞这么多幺蛾子,就随着历史大势,跟着瞿式耜他们西逃广西、云南,也能过上七八年稳定日子吧?说不定在依靠自己后世的预见,提前脱身,跑到海外东南亚、印度,乃至于欧洲去就此安享一生也不是不可能。。。。。。
王夫之一直小心翼翼的跟随在朱由榔身旁,见皇上神色萧索,大致也猜度到一些缘故。
轻声劝到
“陛下何必气馁?”
“朕只是觉得。。。。。。做事真难。”
王夫之轻叹一声,却没有接着劝,而是说起了自己。
“臣家中算不上富贵,家父不过一秀才而已,正是如此,见惯乡县百姓种种苦楚,官吏腐败无能,党争难制,乡绅鱼肉地方,横行不法。”
“一开始何尝不是满腔汹涌,气愤山河,誓定要做些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
“可后来一路碰壁,流寇肆虐,朝廷空有百万大军而不能制,鞑虏南下,满朝公卿只得引颈待戮,身为人臣,何其愤然!”
“衡阳失陷,家父逝于逃亡路中,死前叮嘱,令棺梓不得入城,言曰“以避胡虏腥气”
!身为人子,何其羞愧!”
“可正因为如此,臣才明白了一点道理”
“这天下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天下事不在乎成与不成,而在乎做与不做!今陛下高举义旗,振臂岭南,两江万民响应,多少志士奋战于前?多少士民翘相望?”
“此情此景之下,如不进取,何以相对汉地十八省父老?纵使有朝一日兵败难回,起码昭昭青史,我大明也不能比不上前宋崖山投海的十万士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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