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想想,他不会称呼那个是吻,至少他在文字中读取的吻,是比那个还要更五味杂陈的东西。男人做的充其量像是某种接触,像握手那样。
春回家之後跟女友说了这件事,女友表达了她的惊讶,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後,女友建议当时的他应该跳起来甩他一巴掌。但是这个建议毕竟是对过去的他,而不是现在的这个,既然那个过去的他已经不存在了,女友的建议也就只是建议罢了。
至於男人在吻之後说的话,春没有记忆,也不想回忆。
应该不是什麽重要的话。
「耶诞夜。」女友在春送她下楼时忽然说。
但是『没有下文』,女友只说了名词,没有动词和补词。一个不完整的句子。
「嗯。」春只好应声。
「有个男人打算在耶诞夜把女友带到银行。」女友总算造了文法正确的句子,「新闻上说的。他打算当场在银行开户,当着女友的面存进一亿元现金,然後跪下来告诉女友:『这是为我们两个的未来准备的。愿意和我一起迎接这个未来吗?』。」
春眨眨眼。「嗯,听起来很浪漫。」然後缄默。
女友没再说什麽,对春挥挥手,走到马路对面的站牌搭公车。一如以往。
送女友回家之後,春查了他的辞典。
吻在很多文化里具有深刻的意义,在西方,他们会吻死去家族成员的额头,那代表那个人死去後他们依旧惦记的他。在马太福音里,犹大亲吻耶稣,预告他会背叛他。在文艺复兴时期,有一派的画家会在画作完成时亲吻他们的画,以代表从今以後画作脱离他们的掌握,获取新生,那是一种kissgoodbye。
最没有意义的吻,是情人间的吻,春的字典上写着。
无意义的、单纯交换津液与体温的吻,非理性的、仅仅属於食欲与动物性行为的吻,即是情人间的吻。
吻得越激烈,文化内涵越低。春的字典是从图书馆过继来的,不知道是哪个人在那行解释後面加了这样的注释。
但是说实在的,春并不讨厌那个吻。
但也不喜欢。
春忙在心底补充。「不讨厌」不等於「喜欢」。
「多谢。」
春抬起头,看见男人坐在窗台上,跷着左腿。
春眯起眼睛,他应该感到惊吓,但春向来并不是个擅长惊吓的人。他坐在书桌前,把手搁在翻开的字典,很快平静下来。
「只有我看得见你?」春不确定地问。
脚踏垫跳上春的书桌,对着男人「喵」地一声。
脚踏垫是春养的猫的指涉辞,是春养的猫这个符旨的符徵。是它的名字。
「看来你的猫也看得见我。」男人说。
「你是什麽?」春问。「上帝?恶魔?」
「我比他们要帅上一点。」
男人说着缓慢地跳下窗台,春注意到他身上穿的不是那天的白色西装,而是平凡的运动套装。靛色的防风外套,adida的运动鞋,单肩上挂着绿色的汗巾,他在春的房间里脱下鞋,里头没有袜子。男人赤着脚。
他弯下身来,靠近春。春感觉到危机,扶着桌沿往床的方向闪。男人的吻扑空了。
「你到底是什麽?」春看着因为扑空,用手指抚着嘴唇的他。
「我是个普通人。」
男人在春的身边坐下,就坐在他的被单上,大方地像是这里便是他的家。
「我很想是会说话的猫,或是来和你签订契约的恶魔,类似那些良善的生物。但我是个人,你运气不好。」男人说。
春露出不信的表情,男人对春伸出了手。宽大的手,稳定的手,带着茧的手,一个人的手可以传递许多情报。性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