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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第五章
长安清晨寒风呼啸穿堂而过,香儿走在廊下,拢了拢肩上的紫色厚披子。身后两名羽林执戟郎跟在身后,小心催促:“庐陵王妃还请走得快些,梁王还在书房等。”
“离我远些。”
香儿肿起一只眼睛,仍然厉声呵道:“狗仗人势的东西,我与七郎何时怕过那武三思?”
“你若不将我放在眼里,那么圣人呢?”
一个沉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走出一名紫衣宽袍的中年男子,两道浓眉下是一双锐利鹰眼,正是梁王武三思:“你与庐陵王违抗圣旨擅自离开房州,我奉旨将你二人捉拿回长安,庐陵王妃若你还想有半点翻身的机会,我劝你从此听命于我。”
香儿脸色一沉:“我与七郎被你们赶去房州那等苦寒之地数年,早已经翻身无望。求的不过是一些寻常夫妻能过的日子罢了。梁王你又何苦要出言讥讽?”
梁王的语气软了下去:“我已劝过圣人,眼下突厥与蒙舍国都对我朝蠢蠢欲动,朝堂上下根基震动,有传言说圣人将传位于武姓人,真是荒谬可笑。大唐自然是要传给李家才是正统,庐陵王是姓李的,王妃,你若想重回往日尊贵地位,需得听信于我才行。听说你在来长安的途中,不慎被飞石伤到了眼睛,我已传了院判为你好好诊治。”
“你是说,圣人有意复位于七郎?”
香儿眯着肿眼问。
“那是自然。”
梁王说道:“这也是我须将你二人找回来的原因。不过只找到你,却丢了庐陵王。
“我要如何信你?”
香儿冷笑一声。
“我有圣人手谕。”
梁王拿出一叠明黄绸卷:“她知你二人这些年吃足了苦头,或许不会轻易听信于我。因此才写了这封手谕,庐陵王妃可自行查验。”
新会县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毛虎和不良人在新会城中打探了一天,最后终于领着红鹤巫柯等人去了一处破落书院。
书院外墙已有数处塌陷,墙内的杂乱野草长得与人一般高,依稀可见草丛内是两处结结实实的砖房,门内里黑暗而空洞,见不到烛火之光,似乎并无住人。几只灰毛老鼠肆无忌惮地从房梁上下来回地窜,身形犹如闪电般飞快,也并不怕人。
“奇怪,那些乞丐说他就住在此处。”
毛虎喃喃自语道。
“你要带我来找何人?”
红鹤问。
“我们从一群乞丐那打听到十八年前有一位叫潘绵的男人就在这里教书。此处书院院长是一对文雅的伉俪,后来不知为何这书院一夜之间关闭,院长夫人不知所踪,只剩下一名院长被人切掉了舌头,官府的人去问,他也不言不语,对着给他的笔墨也不肯写下个字,因此书院之案也就成为悬案,此后他不能再教书,就渐渐沦落成为乞丐。不过人倒是一直住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红鹤听到舌头被割掉时,心念一动,想起宝安县尼姑庵里那位溺水而亡的老师太,她也是被人切掉了舌头才不能说话。红鹤的心中顿生怒火中烧,这些人到处割掉人舌头,是想要掩盖住什么?
“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可还有告诉过别人?”
七郎认真地看着胡灵儿,他当下心情焦虑,犹如万蚁噬心。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啊。”
段灵儿不解地说:“我的确来自于蒙舍国皇室,不过只是一个皇室旁支,我的阿耶是蒙舍国八皇子,我是逃婚才跑来大唐,他们要将我当做牛羊送给突厥人,我并不愿意。曲娘是我的奶妈,从小养育我长大。”
她坐在竹编摇椅上,双手按住自己硕大的孕肚,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此事有何干系?我既然已嫁给你,自然也就入籍了大唐……”
“我不能……”
七郎的话语未说完就戛然而止,他还并未告知段灵儿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庐陵王,一个王爷若娶回一名异族女子可以理解为情趣,他从前在府中也豢养有数名美貌的胡姬。但王爷娶回的是敌人皇子的女儿,并与她在一起单独生活了一年有余,以圣人那多疑神疑鬼的性情,他定要背上通敌的嫌疑,到时说不定连性命都会丢掉。
毕竟从前,圣人也曾亲手杀死过自己的孩子。他的阿娘,是一个杀掉自己孩子和丈夫要自己爬上龙椅做皇帝的女人,男人只是稍微将她的行径略微思忖一番,就惊出一身淋漓的冷汗。
“夫君,你在担心什么。虽然蒙舍国现在和大唐交恶,这村庄里的村民并不介意我的出身。”
段灵儿好言安慰道:“我未曾想过我的出身竟让你如此困扰。眼看这孩子就要出生,我也想带他回蒙舍国让我阿耶看上一眼。”
“你决不能再回蒙舍国,也包括这孩子也不能和蒙舍国牵扯上任何关系。”
七郎厉声说道。
“为何不能?”
段灵儿的脸也冷了下来,她虽然平日温顺,但也绝非是对男子言听计从的性格。
“因为我乃大唐庐陵王,前朝圣人李显!”
三日前,梁王的暗探在书院中寻到他,呈上一封来自于韦香儿的密函,信中言辞急切地请他回到长安,圣人已决意要复他太子之位以稳定动荡不安的朝政。那封密函上有他与韦香儿两人的私人暗记在,确认是出自她的手笔。李显心中大喜,回到家中刚想要对段灵儿亮明自己的身份,却迎来了晴天霹雳的消息,段灵儿还打算生下孩子后就回蒙舍国去认祖归宗。
“你绝不能!”
李显再次怒喝道。
段灵儿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孕肚,仰卧在摇椅中,她看见丈夫温文尔雅的面目逐渐扭曲,伴随着自己在这段姻缘中的美梦一同碎成了千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