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汐把车子停到路边,疲惫地伏在方向盘上默默地流泪。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她允许自己软弱一下,但今天过后,她就要坚强起来。
莫语汐离开公司后的某一天,景博弈跑去了威尔森。顾梦东见到他有点意外:“你一堂堂的欧普达技术总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也不怕你们老板怀疑你有异心?”
景博弈本来就一肚子不满,听他这么说更不高兴了:“这商场真如战场一样啊,一上阵都可以变得六亲不认。拿多少单子赚多少钱真有那么重要吗?”
顾梦东正要吩咐秘书倒水,拿着电话的手又放了下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语汐被公司开了你知道吧?”
听他这么说,顾梦东冷冷抬眼看他:“你就是为这个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景博弈语气嘲讽:“兴师问罪?我哪敢啊!我只是佩服,几年不见你的手段见长啊!”
顾梦东冷笑:“哦?那你说说我都用了哪些手段让莫语汐离开欧普达的?”
“莫语汐原本在欧普达很有前途,但是因为两件事,她必须离开。第一件是丢了那个改制升级的大项目,你们威尔森的确很有竞争力,但是你却靠找人偷标书的手段赢得合同,这也太胜之不武了吧?”
顾梦东懒懒地坐在皮椅上,双手十指交叉支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大班台前愤愤不平的老友:“然后呢?”
景博弈继续说:“这件事,还不至于让莫语汐走人,只要不再犯类似错误,她还是很受欧普达高层青睐的,可是和你的事爆出来后,她就必须得走了。论坛上的照片,是你找人上去的吧?”
“就这些?”
顾梦东问。景博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些还不够?”
顾梦东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想必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景博弈愣了愣神:“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猜的不全对。”
顾梦东说。景博弈一听,不由得喜出望外。说实话,他真不希望顾梦东是他想象的那种人,不然他也要替莫语汐不值了:“究竟怎么回事?跟我你还藏着掖着?”
“那就先说说照片的事。我虽然是威尔森中国区的总裁,说到底也是替老外打工的,你觉得那张照片曝出来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景博弈皱起眉头:“我也觉得这招有点过于卑鄙了,不太像是你干的。”
顾梦东无奈地笑:“算你说句公道话。”
“那偷标书的事情呢?”
“这件事大概就是你了解的那样。不过过程或许跟你想的有些出入。”
“你怎么会认识amy?”
“这个说来话长,她大学刚毕业那年来我们公司应聘,我当时是面试官之一,因为某些原因她没有被录取。但是后来我却经常收到她的邮件,所以我对她有些印象。在n市那次招聘会后,她找过我,我才知道她成了莫语汐的助理。
“那之后我的确跟她打听过莫语汐的事情,但是都与工作无关。后来她邮件说要跟我面谈,有很重要的东西给我……事情的结果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但是博弈你要知道,商场如战场,一次竞标就像一场恶战,必定结果不能两全,会有人升职加薪就会有人为此丢掉饭碗。所以即便我跟莫语汐是普通的竞争对手,遇到这种情况,我也没有不接招的理由。况且,amy原本就是莫语汐的人,我选择相信她也要冒点风险的。”
“可是,你们不是普通的竞争关系,你们是有感情的。”
“我倒没看出来你还挺关心她的。”
“语汐她算我的朋友,可我之前千方百计把她往你跟前推,我以为这是为她好,但眼见着她越来越不开心,我心里自责哪!梦东,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不会还因为语汐当年那几篇报道记恨她到现在吧?这可不是我兄弟的心胸。”
顾梦东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窗前,他时常站在这里思考,要有多绝望才能生出从这里跳下去的勇气。良久,他对身后的景博弈说:“当时你在美国,对这里的事情了解不多。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爸早就不在了。”
景博弈心里一紧:“怎么会?”
顾梦东叹了口气:“五年前的事情了,跳楼自杀,偏巧当时我和我妈都在现场。”
“跟语汐有关?”
顾梦东冷笑:“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其实顾父是个书生气很重的人,并不适合当领导。但是机缘巧合成了掌管着几千人的国营长厂长,无形中已有不少人嫉妒和排挤他。他全当看不见,本以为做好本职工作就能安稳地度过下半生,却没料到会有后来的事情。污染源标这在当时并不是罕见的问题,为求经济利益,很多人还没意识到环保问题。莫语汐曝出了这件事时,其实厂子当时正在接受上级整改指令。但莫语汐的报道称厂子领导班子不作为,拒绝整改。有些人借着这把东风把问题引向别的方面——顾父被人陷害受贿以及挪用公款,事情越闹越大。有人早有预谋,做出证据确凿的样子,顾父百口莫辩。其实如果他当时乐观一点,那些证据也不是不能推翻,毕竟假的真不了。可是他的心里终究是不堪重负,在某天上午,天空万里无云,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顾父就从他们家的阳台上跳了下去。
陪顾母外出回来的顾梦东现家门口有警车封了路,走近一看,父亲的尸体还没来得及被清理,他倒在血泊中,面目模糊。顾母当场晕倒,那之后她也无心工作,早早退休回家,身体也慢慢垮了。陷害顾父的人一直没有查出来,但是莫语汐的名字顾家人始终没有忘记。顾母怀揣着对莫语汐的恨意过了几年,直到一次体检中查出了胃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