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恨你的,刚想起来的时候,恨不得你去死。”
簕崈又笑了一声,果然如此。
可是,簕不安继续说:“但是恨不得你去死,又不是真的想让你死——你他妈都那么对我了,我还忍着恶心活着呢,我没想让你真的去死,簕崈……”
那天簕崈跟他说,再喊他一声,他就放过自己,自己将信将疑,但是喊了。
总归是含着恨的,开口的时候或许咬牙切齿。
但是看到簕崈这样,他反而心甘情愿了:“哥。”
簕不安沉浸在他们彼此分别走到这种境地的无奈里,簕崈却想到自己出抢救室醒来的第一刻,助理加急送来的鉴定报告。
以兄弟的名义朝夕相处二十多年,在他忍受诸多煎熬谴责、犯下诸多罪行,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后的二十九岁的这年,才得知他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
时至今日,也没有必要因此感觉自己身上背负的罪孽减轻了一点点,反而惋惜他们最后的牵绊原来也是不存在的。
簕不安低头盯着簕崈,心情从憎恨到无奈,最后变成怜悯。
簕崈爱而不得的样子依然令他唏嘘。
——记得有很多年,无论作为仰望他身影的弟弟,还是深夜翻墙见面的朋友,他都觉得簕崈理所应当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曾经情真意切地祝愿簕崈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后来的这些事情这些生之前,最恨簕崈的那一年,也是最希望簕崈能赢得他想要的一切的那一年。
但这些东西里是不包括自己的。
簕不安放缓了语气,企图劝穷途末路的人迷途知返:“还是……活着吧。”
“你都说了放过我了,我也想离开这地方重新开始……小音前天半夜还喊我哥哥呢,说不定哪天她就会说话了,哥,你也放过自己吧,咱们就这样了,一笔勾销,我也不怪你了,你干那么多烂事我还肯原谅你,你别真跟个神经病似的,得不到就玉石俱焚,人活着,有什么值得执着一辈子的?指不定明年,你又遇见一个喜欢的,转眼就把……就把我忘了呢?”
“……哥?”
簕不安现今天自己喊他,簕崈一句都没答应。
等了很久,簕不安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簕崈,你听没听?”
“你走吧。”
簕崈全程没有睁开过眼睛看簕不安一眼,只是很疲惫地说:“放不放下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他没救。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簕不安握紧拳头,憎恨簕崈猪油蒙心死也不改:“我是好心,我才是最吃亏的!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耍赖吗?簕崈你都多大了?翻过年就三十了!一把年纪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他妈让你放下我!”
太吵了,簕不安一个人就能吵赢一屋子幻觉,那些缠了他两天,怂恿他学簕不安从窗户下楼好解脱的幻觉纷纷安静了。
“滚吧。”
簕崈罕见地说了脏话。
簕不安气得踹了一脚床脚,骨折刚好的腿磕在实木床上,猛地一疼,他眼前一黑倒吸一口凉气,为了尊严,呲牙咧嘴地没出声,然后一瘸一拐地退出房间,撂狠话说:“行,你随便吧,反正都是你活该,明明错的最离谱的人是你,你现在可怜给谁看!再信你,老子他妈的就是狗!”
天可怜见,这一次,簕崈一点都没有装可怜。
此时此刻,他只是特别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他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种心态,只想离簕不安远远的。
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至于自己,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反正就算没有这些事,自己这辈子也就是这样。
他听到簕不安离开了,眼皮动了动,最终也没睁眼,只拥着自己的阿贝贝翻了个身。
可是,本该离开的人,已经拖着再次负伤的腿蹬蹬跳下楼,忽然又跛着脚跑去二楼,书房还是自己走那天的样子,保险柜的门可怜兮兮挂在柜子上,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了。
簕不安走过去,打开保险柜里那个长条盒子,盒子里躺着的果然是自己亲手做的那条鞭子。
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只纯金乌龟。
再打开一个,是两只黄的蚕茧。
簕不安开始回忆:难道自己没有送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