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一盏不点,窗一扇不开,谢漆借着耳力听到藏在角落低喘的暴君,一种惊恐不定的情绪从他身上溢出,暴虐阴鸷和怯懦同时集中在身上。
谢漆刻意将脚步放慢,沉重的脚步声放大了空旷的回响,角落里的人越喘越弱,怕得蜷成一团似的。
谢漆感受不到杀意才走上前去,在角落前单膝跪下,斟酌着语气轻声开口:“陛下,宫门碎得厉害,你踹门时,有没有被碎片划伤?”
喘息声渐止,角落里的大块头脱了毛袄毛帽,仅着里衣,窸窸窣窣地爬出来,到谢漆跟前伸出流着血的臂膀,哑声地卖惨:“有,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臣带您去包扎,好吗?”
“唔。”
谢漆牵着他往桌案走,牵着一条大狗一般。
火烛一点,他看到暴君潮湿的冰蓝眼睛,继而看到他臂膀上的几道渗血的伤口,根本不是为碎片划破,而是被自己徒手抓出的。
谢漆面色不改地低头为他清理伤口,平声静气地哄他:“陛下怎么突然想回北境了?长洛水草丰美,四季宜人,多适合定居啊。”
暴君吭吭哧哧:“北境比较熟悉。”
“这样啊。”
谢漆涂过药缠上纱布,“可惜晋国还不够太平,还需要您坐镇国都,待来日局势安稳了,陛下想去哪巡视都能去。”
“来日是多久呢?”
“也许,短则五六年,长则十几年。”
“我能在这待那么久吗……”
这话似是他在神智糊涂时的呓语,谢漆的心弦却骤然一勒,竭力假装无事地安慰他:“只要身体康健,陛下想待多久就能待多久。”
暴君沉默了一会,又没头没脑地道歉:“对不起,谢漆。”
“门外那些因陛下受伤的无辜宫人才需要致歉。”
“一码归一码……明天补偿他们。”
他清醒了一点,“我永远有愧于你,对不起。”
“陛下还在为那块黑石吊坠致歉吗?”
“唔……”
谢漆看着他支支吾吾的模样,安静片刻后沙哑地轻笑:“不必介怀,臣原本想过将它丢弃的,即便陛下不捏碎,臣来日也会把它埋进土里。”
暴君声音紧绷起来:“为什么?”
“有些事不需要见天日。比如我身世是什么,”
谢漆缠完了纱布,轻轻将他的袖子往下拉,“比如你是哪一个高骊。”
暴君怔忡地看着他。
“这晋国是你奢望的人间,也是昨日的我希望的未来,我不会破坏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