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高琪跳上烛梦楼的高墙,小影奴们内力不足还得两两借力互助。谢漆蹲在高墙上,眼尖地俯瞰到烛梦楼后院的假山里藏满了人,便示意其他人等他,蒙好面自己先跳下去。
一落地,假山里先射出致不了命的暗箭,谢漆刀都不必出鞘,转着刀鞘挡下来,另一手从怀里掏出宋家令牌,捏着这巴掌大的信物展示在身前,还拿它叮叮当当地挡了几支暗箭。
假山暗箭骤停,灯骤起,一个女子提盏花灯从假山后走出,停在谢漆十二步开外:“阁下谁人?”
谢漆心想这我能怎么说,指尖转着宋家令牌瞄准花灯盖抛了过去,令牌滴溜溜地飞到花灯盖上旋转,那女子素手按下令牌,蔻丹五指抚过令牌上的宋字,随即落落大方地侧身向谢漆行礼:“殿下,请。”
她一侧身的瞬间,月恰好从云中展露,月光与灯光照出了她美丽的面容,谢漆看清后心头忽而一悸,古怪的似曾相识感兜上心房。但时间紧急,他也顾不上琢磨这古怪感,抬眼看大宛在空中悠闲地转了半个圈,便稳住心神向她走去,十六个小影奴见状跳下高墙跟上。
那女子提着花灯在前面引路,举止不妖娆,反倒有股谢漆熟悉的世家味,轻袍缓袖老神在在。
高琪不知不觉间不掉金豆子了,揉着眼睛不安地在谢漆背上环视,看起来也不熟悉烛梦楼。
走出后院来到主楼时,女子向等在楼前的中年夫人行礼,谢漆一行人便交由夫人引路。
踏进烛梦楼时,谢漆对金翠环伺和花香鬓影都视若无睹,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那年轻女子是谁。
那夫人把他们一行人带进三楼的厢房,房里有个蓝眼高鼻的狄族美妇人正抚着玉如意,看样子是专门等候他们。
谢漆打量她两眼,很快认出前世更早时查过她,这人就是晋襄帝养在烛梦楼里的花魁之一,现在看来花魁是狄族细作之一,又和宋家在底下结盟一起造反,宋家放进狄族人,并安排把高琪藏在这里掩人耳目。个中其他的,谢漆不猜想太多。
门关上,美妇人朝他们笑:“六殿下,小大人,请坐,千万别拘束。”
厢房宽敞,谢漆扫了一眼就把高琪放到一张矮凳上,而后比划手势让四个小影奴到美妇人对面的贵妃榻上并排坐,八个小影奴各守一个方位,其余四个背对高琪坐在他周围。
美妇人楞住:“小大人,这是在做什么?放心,这里安全得很。”
话落,她就现对面贵妃榻上的四个蒙面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盯着犯人似的,把她给盯得又头皮麻又好笑生气:“倒也不必如此……”
谢漆扯开高琪眼泪汪汪拽着他衣角的手,转身一瞬掠到了美妇人面前,玄漆刀悄无声息地出鞘横在她脖子前,她近在刀锋前但毫无损,手里握着的玉如意却被刀气劈成齐齐整整的两段。
谢漆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意思,美妇人面色煞白,不敢再多说一句。
吓完人,他扭头看了一眼高琪,后者也不敢哭了,肩膀小抽起来。他这才收回刀,到窗口去看情况,守在窗边的小影奴睁着圆溜溜的眼看着他,谢漆很想伸手揉揉他们的脑袋。
前世此时十六个下属已去一半,他连看一眼他们尸骨的勇气都没有。现在这十六个人全都完好无损地杵在这里,值此一条,这重生就是上天的垂怜。
谢漆朝他们比了守在这里不能走的命令手势,看到他们都点头,才开窗往外看一眼。大宛在半空中盘旋,人不多,三楼也不是很高,他把刀鞘换到背后束好,随后一手抓着窗的上沿,身形一跃便荡出了窗外。
谢漆倒挂在烛梦楼的檐角上,不放心地再看一眼厢房里,催促窗边的小影奴把窗关好才放心了。
他眯着眼望颠倒的长洛城之夜,而后飞燕一样神出鬼没地跃出烛梦楼,背着单刀赴长洛城青龙门的再会。
月亮再度被乌云遮住时,他脑海中灵光乍破,忽然想起了那个提着花灯的年轻女子姓甚名谁。
那是未来的大权臣吴攸的左膀右臂,并且是未来的大暴君的红颜知己,谢红泪!
谢漆在昏暗的月下飞奔于长洛城的高墙屋檐,从西南一街飞奔到正南街时,向前一跨,便是进入了长洛城的东区,此时他距离正门青龙门还有三条主街,谢漆抬头又望了一眼月亮,脑子突然缺根弦。
话说大暴君叫什么?
啊,高骊。
一个马的名字。
卑贱,但是好听。
第4章
和富庶的西区相比,东区要无序得多。西区云集七大世家,打起仗来各家都有私兵,讲究个你他娘来我他娘往大不了同归于尽。但东区九成是农工商,真起战乱,家墙不够厚,马匹不够高,城中人只有被收割的下场。
谢漆一进东区便只能从屋檐上下来,拔出玄漆刀边开路边赶路。这边内鬼外敌比西区多,还有不少趁火打劫烧杀掳掠的恶棍,谢漆一朝有刀在手,神魔都挡不了,但越往青龙门靠近,所见惨剧越多,更迫切希望高骊带军进城来镇压。虽说他登基后便六亲不认地往暴君路子撒丫子狂奔,但此时此刻他还是长洛城乃至晋国的希望。
敌人太多,大宛在半空中不住转圈和出尖啸声,叫了一会,谢漆忽然听到空中传来更锐利的鹰唳声,握刀的手突然一抖,猛然想起了前世大宛怎么没的,当即三两步跃上附近的屋顶吹起尖锐的哨声。
前世背着高瑱逃出城时,大宛也和他一样剩几口气,但它偏偏遇到了一只在空中盘旋的海东青,被生生咬断鹰脖子。谢漆九岁便养了大宛,从熬鹰到驯鹰再到爱鹰,从小同伴到小战友再到小儿子,大宛就像是他忠诚的小影子,人只要站在光下就不能没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