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慢慢地爬起来靠着床脚坐好,有被方贝贝的快乐感染到,虽然觉得那些黑翼影卫殷勤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你伤得怎么样?”
“残不了,最多这身皮以后好了不堪见人。”
方贝贝涂好药,拢上衣襟后向谢漆伸手,笑得更灿烂了,“你呢?我们的玄漆大人,自离开霜刃阁,我们差不多四年没这样面对面地聊天了,没想到再见是两个死里逃生状,这不得握个手庆贺一下大难不死?”
谢漆由衷地笑了出来,伸手和他握了两下,重生以来的第一个觉过去了,当年已死故人今世活,已残故人今生全,不仅该当握手,还当浮一大白。
方贝贝看着他的笑有些晃神:“你长开了啊,杀伤力更大了。”
谢漆茫然:“什么杀伤力?”
是他的臂肌胸肌腹肌还是全部?
方贝贝伸手挠挠头,憨笑一会后,脸色凝重地转了话题:“对了,你主子怎么样?我那位保护囫囵了,真是万幸,但我手下的小影奴折了六个,唉……还好剩下的伤得不重,刚才还来汇报宫城情况,宫里九个皇子竟没了六个,太恐怖了,青级和缃级的五个一级影奴全死在主子前头,就连玄级的张忘也没了,这真是闻所未闻的灾祸,更别提陛下……”
谢漆听他絮叨,摸摸束了木板的左膝静心琢磨。
照方贝贝说的,他睡了一天半,那么眼下他的十六个小影奴应该都按照他的吩咐,各自潜伏好了。
那夜引来高骊后,谢漆没有让这十六个前世惨死的下属一起去夜救宫城,交给了他们其他的任务。
至于别的,顺其名为战祸的自然。
须臾,门外远处响起了笨重踉跄的脚步声,方贝贝停嘴,耳朵动了动:“好像来了个拄拐的人。”
谢漆没想太多,韩宋云狄门事件里折损的人实在是多,来个病友也是合理的。
但他没想到门嘎吱一声推开,走进来的是一个熟悉到既刻骨,又恨不得刮骨的人。
“五……五殿下?”
方贝贝震大惊了,再伶牙俐齿,此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难以置信地看看谢漆再看看来人。
韩宋云狄门之夜里死的六个皇子,全都是被一击斩杀,死前痛苦转瞬即逝,至于他们的影奴则是尸身不成样,都是保护主子保护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方贝贝也是如此,他比其他影奴胜在幸运,敌军烧了整片宫城,他们所在的宫殿似乎是造工上偷工减料,以至一根烧着的梁柱直接砸了下来。
他把高沅捂在怀里抱好,用后背挡住那梁柱。敌军近不得烈火,便在烈火圈外等了约摸一刻钟,等到空气中传出皮肉烧焦的味道,方收起弩箭撤离。
方贝贝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背上的火柱,承了一刻钟,等敌军离开才抱着高沅逃出来。
他见谢漆一身伤,以为那也是因为保护主子而受的,况且谢漆乃是玄级,另一个玄级的张忘要同时保护原太子和原太子妃两人才失败,谢漆只保护一个高瑱,怎么说也是能将主子护得周全漂亮的。
可眼前踉跄走进来的五皇子,方贝贝甚至不敢认。
浑身缠满了绷带的高瑱像个粽子,谢漆不知道他那副继承了双亲优点的好皮囊受损到什么程度,看他脚下,大约是右膝和小腿都碎了些许骨头,看他双手,右大臂的绷带裹得最厚,看来是右半边身体伤得厉害。
但他手脚都还在,耳朵健全,桃花眼依旧,比起埋骨火海的其他六个皇子,很幸运了。
谢漆想过如果没有自己和十六个小影奴,高瑱会是什么样子——原来就是这副伤筋动骨的模样。
高瑱看都不看方贝贝一眼,踉跄地拄着拐朝他走来。
一步仿佛一天堑。
谢漆沉默地看着他走到床脚来,弃拐,坐床沿,伸手触摸。
“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谢漆忽然很想笑。
前世飞雀三年深冬,他屡次被高沅折磨得不成人样,熬不住找到机会逃出了东宫,深夜里逃到了他的贤宁王府。
他也是推门而入,坐床沿,伸手触摸。
而后贤宁王高瑱从睡梦中惊醒,看清是他后,推开他的手,说——
“为什么要来找我?”
谢漆想笑,却笑不出来,低眉垂眼地回答道:“殿下,我们没有花灯了。”
主奴之间暗流汹涌,一旁,长着一张方脸的方贝贝感觉很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