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狮子。”
那人一声声地重复叫着,突然脚下一趔趄往前栽倒,高骊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震耳欲聋的疯狂心跳被接碎了。
谢漆伸出手抱紧他,想着无论怎么样也不能让他抽出刀来,心跳疯颤时,听到了他在耳边叫自己。
“谢漆漆。”
第73章
风从北方来,人在燕巢下。
高骊抬手抱住身前的谢漆,抬头看着那屋檐下的燕巢,清醒又糊涂,眼里看到了许多飘洒下来的羽毛。
他想那大约是已经走得远远的北境群鬼们魂归来兮,在此间对着天空中看不见的月亮狼嚎。
他便也跟着眼中那些看不见的魂魄一起仰天狼嚎了。
青天白日之下,何家的婢女们吓得躲入厢阁中,而那些慌乱地跑过来,想要象征性地拦一拦皇帝的士兵们,全部都在狼嚎声里停下脚。
吴攸身边那一队黑翼影卫也在,但是他们接到的命令不是阻止皇帝,而是阻止可能会尾随而来的玄漆。黑翼影卫中的头领琴决对此只觉得主子太强人所难了,他们怎么可能拦得住?
眼下,帝已经持刀冲到了何家主堂的阶下,刀还没出鞘,千防万防但就是防不住的玄漆从屋顶上跳下来扑到他前面去,两人合起来便成了一个闭环的结界,外人不敢靠近。
狼嚎声一声声地在此间回荡,震耳欲聋地朝九天而去,悲怆得不少人顶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而胸腔仍然窒闷。
传说望帝化杜鹃啼血,谁听谁泣,现在混血蓝眼的皇帝在庭中狼嚎,谁听谁怕。这长嚎简直不像是人能出来的。
琴决强撑了一会儿,也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耳朵,眯着眼睛去看那一双抱在皇帝脊背上的手,好奇那人怎么能撑得住。
他们都站在高骊身后远处,自然没看不到他双手抱着谢漆,捂着他的后脑勺按在心口上,也捂住了他的耳朵。
谢漆听到了指缝漏进来的狼嚎声,也听见了高骊胸膛中那颗疯狂撼动的心脏,好似置身于末世的洪钟之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越用力地抱紧他,抓着他后背想让他减轻几分难过,脑子里嗡嗡地后怕着,要是再晚一点赶到,是不是就会看到一个丧失理智的浴血大狮子。好在高骊还认得他,还没到那种癫狂的程度,还有的挽救。
高骊狼嚎了不知多久才停下,谢漆连忙抬头去看他情况,只见他满脸都是泪,泪水挂在下颌处,谢漆一抬头就被滴了满脸。
他欲伸手去擦,高骊先擦了他的脸,眼里还在扑簌簌地掉眼泪,却先习惯性地朝他笑了笑:“你怎么来了呀。”
谢漆瞬间没忍住,不知是不是连着三天被他在床榻上撞得泪腺失控的缘故,此时泪珠骤然就滚落,嘶哑地低声道:“不知道,反正怕我的小狮子出事。高骊,你……现在好点了么?”
高骊低头在他眼皮上轻摩挲,低声道了歉,随即弯腰一手抱起他,姿态就如抱着一个小孩,另一手把腰间抢来的一柄快刀往身后丢去。
那刀丢在地面上,距离人与刀都有好一段距离的士兵们却惊得往后又退了丈远,眼睁睁看着皇帝抱着那不知何处来的少年抬腿走进了何家的内宅。
琴决原想追上前去看个情况,结果就看到谢漆似有所感地在高骊肩上抬头看来,一双眼好似活的刀锋,当即觉得还是止步为好。
他刚想挠个头,抬头就看见何家的屋顶上出现了之前未曾有过的黑衣影奴们,那些少年从风中赶来,又在风里停驻,眼下全都对底下虎视眈眈,他们的主子应付一个皇帝,他们则应付底下的数千士兵。
琴决在庭院中和他们遥遥对峙了好一会儿,最终抬手抱拳,主动带着所有人退出了何家,继续回到门口去。
那厢高骊抱着谢漆旁若无人地走进何家空空荡荡的主堂,抱着他抬头看中墙的壁画,附在谢漆耳边沙哑地把来的目的三言两语说了。
“刚才在书房里看到何卓安十年来压缩北境的军饷,一时气不过,就带刀过来了。”
谢漆脑海中锵然一声,总算是明白了当初他灭何家满门的原因。
他凑到高骊正面去看他:“你……抢了禁卫军统领的刀,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是不是想着要杀何卓安?”
高骊泪痕未干,唇角朝他轻笑着,眼中一片死寂:“你别怕,我不搞事,尤其是现在你来了,我更不会做什么,我……”
谢漆低头,像一只飙的小动物般用额头撞了他的鼻子,撞得高骊一个没忍住后仰,泪水瞬间止住了,但是抱着他的手还是稳稳当当的:“谢、谢漆漆,鼻血都要让你撞出来了……”
“没流鼻血,你放心。”
谢漆环着他脖颈紧盯着他,“现在冷静一些了吗?那股杀人冲动还在吗?”
高骊望进他泪光微盈的眼睛里,一时感到委屈又安定,附过去蹭他的朱砂痣:“嗯。”
谢漆总觉得他杀心未减,鼻尖紧贴着他侧脸,近在咫尺地轻声细语:“何卓安既然已经被证实罪行,死罪便是难逃。你不杀她,晋国的律法也将会把她押上刑台,让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人的罪行,记载在史书上遗臭万年,永远钉在耻辱柱上,这不比被你单刀杀死的结局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