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英醒来,面色虽惊,却不言不语,只是呆呆噩噩地往窗外看去。欧阳伯低声道:“他父女作恶多端,今日的报应虽然凄惨了些,却也不算为过。”
陈天识将一盆清水端去,叫她洗漱干净,
又捧来几个馒头,让她果腹,见其依旧是不理不睬,微微一叹,转身往屋外走去。心情虽然极其郁闷,但举目望去,粉绯花瓣如九天云彩,缤纷灿烂,明媚异常,渐渐胸气开阔,蓦然回首,
辛英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于他身后,双目似水,晶莹汪透,直直地看着他。
陈天识愕然一怔,欲言又止,索性回转身去,不理睬她,听得脚步声响,竟是辛英走到他的身畔,低声道:“我,我很对不起你,你为何还要救我。”
陈天识脸色一红,犹自冷然道:“出来的密道,本是欧阳前辈指点所得,若论功劳,皆归于他才是,谢我作甚?”
辛英微微一笑,道:“即便如此,说起辛劳,却是你背我出来的,如此负重,我,我委实不安。”
陈天识颇为诧异,忖道:“若是以往,看我如此神情,只怕你早已暴跳如雷,如何今日这般温婉,却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转念一想,若有所悟:“是了,她逢此厄难,心神大乱,便是昔日
的脾性,也不知不觉有了变化。”
二人默默看待眼前的桃林,枝叶泼墨,浓郁芬芳,近则落花,远则飘缈,不可尽视。不知为何,一
对仇人,又同为天涯沦落之苦,此时却是无嗔无怒、无怨无艾,待醒觉过来,已然夕阳垂暮
,云蒸霞蔚,大地赤红一片。欧阳伯走出房屋,招呼二人进去吃饭。
辛英叹道:“我,我还不知你的姓名。”
陈天识胸中平然,报于她听。辛英喃喃道:“陈天识?陈天识?”
又往天际看去,悠悠道:“若论起‘不识’二字,我本该当合才是,不识甚多,却
…”
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道:“我欠你偌大的人情,一时也还不清了。这只簪子权当酬资。”
陈天识坚辞不受,却看她脸色陡然变化,大声道:“你要叫我欠你一辈子的恩情么?我偏偏不
允,也罢,你若是嫌弃,便将我杀了,从此两清。”
从腰间拔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塞在他的手里,果真闭目等死。陈天识手足无措。辛英睁眼莞尔,笑道:“如此说来,你不推辞了?这
就对了。”
长袖飘飘,自归屋中。陈天识一手握匕,一手拈簪,瞬间万千头绪,不知从何感慨?
当晚二男一女分房而睡,待第二日天明,辛英不辞而别。欧阳伯看尽人生沉沦,只愿留在当地,甘作一看林护屋之人。陈天识携带金簪入怀,将那柄锈匕揣在腰间,自往山外而去。
“霜天月照夜河明,客子思归别有情。
厌坐长宵愁欲死,忽闻邻女捣衣声。
声来断续因风至,夜久星低无暂止。
自从别国不相闻,今在他
乡听相似。
不知彩杵重与轻,不悉青砧平不平。
遥怜体弱多香汗,预识更深劳玉腕。
为当欲救客衣单,为复先愁闺阁寒。
虽忘容仪难可问,不知遥意怨无端。
寄异土兮无新识,想同心兮长叹息。
此时独自闺中闻,此夜虽知明眸缩。
忆忆兮心已悬,重闻兮不可穿。
即将因梦寻声去,只为愁多不得眠。”
渤海湾上,一艘大船,船首坐有一人,大声朗诵此诗,旋即赞道:“好诗,好诗,杨师泰一介将军,逞武夫之勇,尚有如此文采,妙哉,妙哉1转身向身后一位少年望去,道:“这位将军
,你可曾听说过?”
那少年不是旁人,正是陈天识。原来他离别欧阳伯后,但逢行人,便问红叶峰痴恩亭所在,俱是无人知晓。待行至渤海之时,有那见识广博的,道:“红叶,便是枫叶了,天下枫叶最为出名
者,莫过于大都香山之地。你何不去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