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识愕然,颇为为难,他说道什么十桩人情,不过是学着辛信的模样,肆意讹诈而已,哪里真有什么说法?只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咳嗽一声,道:“第一人情,便是欧阳前辈
侠义为怀,替你承受世人无穷无尽的唾骂之苦,如此恩情,金山银山,亦然难以偿还;第二人情,乃他老人家诈死之后,四处寻访你的踪迹,却因此免了你来找他的一番奔波颠簸之苦,辛酸
苦寒,谁能知悉,朱门高楼、深院大园,不足以抵逆;第三人情,听闻你二人交手之时,欧阳前辈不敌倒地,外人看来是被你的武功所败,其实不然,这是他故意为之。”
辛信哼道:“为何故意为之?老夫愚钝,猜测不透,还请你细细述说。”
陈天识笑道:“这道理简单之极,不过就是要大大地满足了你的虚荣尊严而已,从此在下人面前,逞将威风,在江湖之上,博取虚名,这天大的恩情,正该锦衣玉食,极力供奉。”
欧阳拨拍掌大笑。辛信眼神森然,道:“你再说下去。”
陈天识忖道:“我已然得罪尽你,还怕什么?”
咳嗽一声,朗声道:“第四人情,却是二十余年不见天日,只居于这地底深牢之处,苦寒无比、阴冷之极,帮你看护好大的一片地方,犹然无
怨无悔,终于筑就了辛家百年不世基业之诺大根本,你后代子嗣,皆要立祠敬拜,莫能相忘
才是;第五人情,便是宁愿饥饿,也绝然不吃你送来的那些伙食,为何?以悲天悯人之胸怀,与各
地饥荒之民共甘苦、同患难,自己既积累了少许功德,又缓减你的害理罪孽,若非圣贤,岂能如此执著;说到第六人情,乃以微弱莹光勉强照明,以防止灯油不慎渗漏,引起大火,这等丰功
伟绩,灶王爷尚且不足,谷中粮食,勉强可抵。”
辛信气得浑身颤抖,道:“你是秀才么?”
陈天识躬身一礼,笑道:“虽然没有考取什么功名,但孔孟之道,熟谙于心,正好与辛先生切磋。”
辛信神情狰狞,哼道:“好得很,好得很,你说下去。”
陈天识道:“第七人情,就是欧阳前辈强压兄弟之情,力抑英雄之泪,对你呵斥怒骂不已,让你随时警醒,能够扪心自问,不叫良心泯灭。良心者,为人之根本,你根本犹存,方才为人。”
辛信勃然大怒:“他巧言善辩,这是骂我不曾为人了?”
一掌便要拍去,给他惩戒,转念一想,道:“我若因此计较,岂非被人笑话?”
深吸一起,将胸中翻涌气血按下,道:“你这娃娃自
以为是,果真看得透澈吗?尚有三大人情,老夫洗耳恭听。”
陈天识道:“所谓第八人情么?便是你将无用木桌扔来此地,被欧阳前辈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悉心琢刻,剔除破烂,保留精华,终究变废为宝,成为雅致案几,一
者免了你的浪费浊名,二者
消除你羞辱义兄之恶;第九人情,说来惭愧!我年幼无知,看人不准,以为你先天便是那极恶无赖的黑心之人,他老人家偏偏说你少时不慎,被恶狗攻咬,从此得了伤心疯癫之狂犬苦症,是
以良心变黑,也是无奈;第十人情,那更是高明了,你诬赖他老人家欠你人情,他虽然知晓大谬,却偏偏不肯开口辩驳,以海阔天空之博大胸怀,任你胡说,希望你能回头是岸,改过之新,
堪比我佛之割肉喂鹰、舍身饲虎,实在是大大的了不起。”
欧阳伯呆噩半日,喃喃道:“娃娃,你如此说来,他辛老贼的确是欠了我不少人情。”
辛信怒极,骂道:“你这娃娃,信口雌黄,可恨可恼。”
陈天识喜道:“老前辈,辛先生认错了,你便原谅他吧?”
辛信吼道:“你说什么?我何时向他认错了?”
陈天识道:“先生姓辛,单名一个信字,‘信口雌黄’,便不是说你自己满口胡言乱语么?”
辛信气道:“狗屁,狗屁。”
陈天识摇头道:“这不对了,虽然胡说,却比狗屁高明了许多,辛
先生如何枉自菲薄?”
辛信颤抖不已,道:“此‘信’非彼‘信’,你偷换概念,实在可恶之极。”
陈天识愕然一怔,道:“先生之‘信’,不是‘信义廉耻’的‘信’吗?如此看来,你岂
非那无信无义之徒?”
欧阳伯哈哈大笑,道:
“不错,不错,他正是无信无义之人。”
辛信冷冷一笑,陡然欺身而上,一把扣住他的脉门。
陈天识大惊,方要后退,只觉得手臂酸麻无比,动弹不得,不觉惊道:“你恼羞成怒,莫非想加害于我?我们若替你掩饰,这又是一个大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