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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河风温润。
秦淮河上,一艘精巧的画舫自朱雀桥下驶出。
那船在河上众多争奇斗艳的画舫中并不起眼,走得轻缓平稳,一路向桃叶渡口行去。船上除艄公外只有两人,赵执微服出宫,一向无须禁卫跟随。赵执说,这趟画舫游河,是许多年前李秾欠他的,直到如今才还上。
船过鹤鸣楼,两人相携站在船头,看到一群异域面孔的行脚商人站在石阶之外,围着那旧址处焦炭灰迹指点谈论。这一年,这里每日都有京外客人来此,想见一见传说中的天下第一楼,却只能对着眼前遗迹唏嘘感叹。
“我们重建一个,好不好?”
赵执问。
李秾说:“就算雇用两万工匠,建起鹤鸣楼,也要五年。”
重建鹤鸣楼,李秾并非没有财力。只是,这一年来,李秾每每在午夜梦回之时,想起那场大火,想起倒在此处的大晛将士和谢赓,心中都难以释怀。飞檐画栋可以重建,舞姬琴师可以再请,只是,关于鹤鸣楼的信仰再也不会有了。李秾幼时,父亲贩马至京城,进过一次楼中,此后终身念念不忘。四海之内,有多少像父亲这样的普通人,将帝京繁华作为遥不可及的信仰,终身都想去到那里一睹为快,方才不枉。可那信仰,原来也是会在一夕之间化为灰烬的……
“不过,若是此后数年风调雨顺,四境平安,”
李秾话音一转,“重建也好,那时,你要日日来楼中听曲吗?”
赵执想了想,看着她摇头。“掌柜娘子定不准我日日来此,说我怠惰国事不务正业。”
一旁扮作艄公的神武卫将士听到这话,心中暗自咋舌。这位掌柜是此后母仪天下的人,难道会长期在楼中当她的掌柜娘子?
赵执将花盆中一株白色的山茶摘下,别在李秾的发髻间。后宫琳琅珠翠,哪有如云发髻中高洁一朵好看?这世间最动人的绝色,他在那年秋日第一次看到她簪花时,已经看过了。
赵执独揽大权手腕强硬,满朝大臣谁也不能对他是否有后宫这件事说三道四,后位也大可高悬。那位置李秾若是不要也罢。他心底清楚,李秾仍旧是李秾,不会变的。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
李秾将绿蚁酒倒在琥珀酒碗中,又随手将鬓边的茶花摘下,转头簪在赵执的冠子上,那锋利的脸庞顿时增添了三分绮丽。建康城士子簪花乃是旧时风尚,太初宫中的赵执是天下人的君王,眼前这一位,却是可以任她装扮观赏的寻常郎君。
画舫行至桃叶渡,但见船只往来十分繁忙,一如往昔,渡口接连处便是大江。两人在船头伫立良久,将碗中的酒洒向江中,祭奠那些过往的繁华和不屈的英灵。
“回去吧。”
又到了建康城中秋意最浓之时。薄暮时分,两岸灯影映照着枫丹桕赤,仿若旧时一个轻灵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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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