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角亭里坐了半天,谢语嫣等得花都谢了,才看到他们两人姗姗来迟。
从小凳上跳下来,谢语嫣瘪着嘴走上前去,插腰指责道:“你们在屋里偷偷做什么,我等了好久。”
崔荷心虚得不敢看人,谢翎借着衣袖的遮掩,捏了捏她的手安抚,随后循着谢语嫣的声音,准确地来到她面前,摸着她的脑袋歉意说道:“让语嫣久等了,是我和你嫂嫂不是,一会带你上街买糖葫芦和糖人做赔礼好不好?”
谢语嫣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绕过他来到崔荷身侧牵起她的手,抬头正欲与崔荷讲话,忽然咦了一声,歪着脑袋一派天真无辜地问道:“嫂嫂你的嘴巴怎么肿了起来?”
崔荷连忙捂住嘴巴,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谢翎轻轻咳嗽一声连忙上前解围,挡住了崔荷的身影,拍着谢语嫣的脑袋将她往前赶去,解释道:“你嫂子用膳时贪吃了两口辣椒嘴巴肿了,方才我给她擦药呢。”
“哦。”
谢语嫣懵懂无知,算是认可了他的解释,没有再追问到底。
一行人坐上侯府的马车,来到了临安街头。
整条临安街如今变成了一片灯海,各色花灯目不暇接,化作天上璀璨的银河,缓慢流动起来。
街头人头攒动,跻身进去时方觉自己渺小,谢语嫣个头太小,面前的人跟一座座山似的,将她的视线全都挡住,她紧紧拉住崔荷的手,生怕自己走丢。
崔荷脸上蒙着一层薄纱,是下马车时谢翎塞给她的,为了遮挡住她红肿的嘴唇。
三人手牵着手随波逐流,崔荷如今身负重责,左手牵着年纪尚小的谢语嫣,右手还得拉着夜不能视的谢翎。
谢语嫣正是好动的年纪,又没有母亲约束,入了繁华的街头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拘束,拉着崔荷这儿走走,那儿看看,全无章法。
街上光线昏暗,人群摩肩擦踵,稍不注意便会与人相撞。
谢翎看不清楚前路,又被崔荷东拉西扯,闪避不及时被行人撞个趔迭,对方骂骂咧咧说了一句“你眼瞎呀”
,谢翎闻言脸色微变,只低声说了句抱歉,随后默不作声继续跟上崔荷的步伐。
接连撞了几个人,崔荷也注意到了,连忙停下脚步,拉住乱跑的谢语嫣,低头问道:“语嫣,我让金穗和银杏牵着你好不好?”
谢语嫣心思都飘去了别处,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一左一右拉着两个丫鬟跑开了。
离开了崔荷,谢语嫣反而更快活,丫鬟会顺着她的脾气,陪她到处跑,不会像崔荷那样,非得把她控制在三步之内不得乱跑。
谢语嫣跑远了,崔荷扭头与谢翎轻声笑话了她两句,谢翎神情淡淡,情绪不高。
“谢翎,你怎么了?”
崔荷敏感地察觉出他似是有心事,正欲凑上前看他。
谢翎不着痕迹地避开,淡然说道:“无事。”
随后拉着崔荷继续朝前走去,只是他走得急,又被人猝不及防撞了一下,太过狼狈,让人难以忽视,自我厌恶的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恰逢夜风起,花架上悬挂的花灯被吹出一道起伏的波浪,幽光影影绰绰洒在他的侧脸之上,不远处正在表演喷火节目,焰火亮光一闪而过,崔荷将他脸上狼狈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由怔楞在原地,终于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这样的表情在他十一岁失明时,她就见过,但是他眼疾再次复发以来,她还一次都未曾见过。
他把自己的眼疾掩饰得太好,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看出他的不妥,就连她都要以为一切尽在谢翎掌控之中。
其实不然,他还和小时候一样,依旧要强。不同的是,小时候他不懂掩饰,长大了太会掩饰,以至于她忘了他是个事事要强,不肯服输的性子。
人都是会成长的,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将自己认为的保护与照顾强加在他身上,更不可撕开他倔强的外表非要打探他敏感的自尊心,他不会喜欢的。
崔荷闭上嘴巴,不再追问,只是挽住他的手臂牢牢抱在身前,领着他一起在拥挤的街道上缓慢前行。
有了她这双眼睛,谢翎没有再撞到旁人身上。
“谢翎。”
“嗯?”
“一会城楼外有烟花,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谢翎垂下眸子,沉沉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无人再提方才的不快,顺着人流又走了一段路,崔荷看见两个丫鬟慌张地跑了回来。
“郡……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