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席面上他偶有找程景知聊天,开口说的是流利的中文,偶尔引经据典也恰到好处,但也仅限于问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又或者是a市现在哪家餐厅好吃,哪里适合约人谈合作。每一句话都是点到为止,没有打探她私生活的意思。
程景知一一回答,也觉得和他聊天颇为舒心,偶尔抿唇笑笑以示礼节。
但两人交谈的画面落到了几位长辈的眼里,两人气质相符,越看越相配,正好又都没有伴侣,使了劲的撮合两人。
程景知看出来后有意避开,直到乔父带着乔彦今主动上门拜访。
程家早年间经济上出过大问题,只有乔家愿意伸出援手,只不过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程景知与乔彦今的婚约。
程义良原本是不答应的,可他如果不答应,全家人都要去挤筒子楼,他倒是无所谓,可知赫姐弟还那么小,一个刚刚开始上幼儿园,一个还在襁褓之中,他怎么忍心让孩子跟着过苦日子。
他认为这只是缓兵之计。
原本感情之事就是顺其自然,乔彦今长大后也有过几段恋情,接触的女孩也都是家世极好的,乔父尊重儿子的意愿,把婚事抛去了脑后。但乔老爷子始终认为先前定下的婚约就该作数。由此闹得旧疾复发,至今还住在医院。
程景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荒谬,怎么能随便定下她的下半生?
可怒火渐渐平息,她理解外公的苦衷,设身处地,当年就算是她也未必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楚熠已经消失了那么久,再等下去毫无结果,最后她点头算是同意。
乔彦今私下来找她,告诉她家里只有爷爷咬着不松口,和她约定两人只是逢场作戏,他会想办法取消婚约,程景知由此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有好处,“未婚妻”
的身份也帮她挡掉许多无用的应酬,倒是让她也尝到了其中便利滋味。
……
真是不公平……不公平什么呢?
他又凭什么与自己讲什么公平?
程景知坐在副驾,偏头去看车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
乔彦今带她来吃饭的地方是a市的老字号,就在老城区,隐匿在一片山脚下。飞檐从百年银杏树的枝桠中穿插而出,上面的灵兽嘴微张,饮的是朝露之水,食的是林中精华。
车停在一边的露天停车场,楼下还是人间气十足,来往的客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证实它的金字招牌并不虚。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只小松鼠跳上路旁的树干,程景知才回神,早就已经到了地方,但车内却出奇地安静,茫然回望,正巧对上乔彦今一双温眸。
“醒了?去吃点东西给自己充充电?”
早上那一茬令程景知对他生了好大的愧疚感,也不好意思对他说自己刚刚没睡着,只是在胡思乱想,既然他给了自己这个台阶那就顺着下了吧。
“不好意思,让你等我这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随着安全带解开的响声,他小声的那句“舍不得”
也恰好被掩埋。
乔彦今下车绕到这边来为她拉开车门。
虽说已经迟到,但两人等会儿还要回公司,程景知这边还好,小工作室清闲得很,偶尔去晚了也没什么。但是乔彦今就不一样了,他那边公务繁忙,程景知见他悄悄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好几次。
有些话不至于明说,但程景知对于乔彦今划分了一条十分明确的界限,这条界限将他拒之于自己的真实之外,由此负疚感变得更加深层次。
所以在吃甜丝丝的桂花汤圆时,为了不耽误他的时间,程景知张大嘴巴一口包住,换来的是烫得令她无法吞咽也无法吐出来的尴尬境地。
倒是乔彦今反应快,叫服务员拿来冰块,又将小碟子递过去,轻声抚慰:“快吐出来。”
她才不可能吐出来,好恶心的,当着外人的面。
右手扇风,傻傻呼气,总算是将汤圆吞咽入腹。
这时冰块也到了,乔彦今夹起冰块喂过去,她舌头被烫得发麻,也顾不得那么多,没有避嫌接受了乔彦今的投喂。
好一会儿才缓解下来,程景知发觉自己蠢得有些可笑,对上乔彦今笑吟吟一双眼,她也没忍住笑了。
还不如慢慢吃好了,程景知把手机翻过来看时间,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楚熠——【知知,我吃了吐司,还切了点水果,煎了鸡蛋和培根,等会儿再买点补给到冰箱。】
冰块逐渐将舌头麻痹,冷到发痛,磨牙用力咬碎了冰块。
程景知:【不用。】
楚熠心情不错,就算收到程景知简单两字的拒绝,他也未感到心碎。
只因为他在程景知离开后,在杂物间又静默地站了一会儿,没急着出去,视线落到不远处未合上盖子的纸箱,其他纸箱封存得极好,只有它大大敞开着,像是邀请人来看。
这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楚熠不想否定自己的不磊落,他的确对她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然而只挪了两步,从窗帘旁的缝隙照进来一缕光线,落在纸箱的最顶上,楚熠看到了一个牛皮纸的厚重画册。
楚熠本就不报希望,昨晚进了她家门心脏却还是漏了一拍。因为这个房子没有他居住过的痕迹了。
牛皮纸画册是程景知最喜欢的一本画本。虽然不太方便携带,但偶尔和他出去,她会画景,会画人,会画小动物,后来总是画他。
那本画册,楚熠的肖像占了二分之一,他垂眸思考的样子、他捧着书本的样子、刚剪完头发清爽的样子、他深情与她对望的样子、还有十指相扣的两只手、握杯子时泛白的指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