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安心一笑,摸了摸她的脸颊,便匆匆进房。苏妙真在院口听见王氏的指挥使唤声,心中渐定,招呼着绿意蓝湘,顺着花园径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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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真轻轻摇着一柄紫竹缂丝芍药花开纨扇,慢慢走着,但见花园里一路榴花照眼,朵朵如霞,又燃燃似焰,夏风一吹,枝头朱色纷纷而落,擦着苏妙真的石榴红织金对襟衫子飞过,洋洋洒洒,倒分不出哪些是真花,哪些是绣花。
苏妙真攀折两枝在手,自觉来了诗兴,略想了读过的诗作来卖弄风雅。但对着手里的紫竹缂丝芍药花开团扇,偏只想起一句,便念道“花中此物似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
念完后,又有些伤感“这么好的花,姐姐却赏不得了。”
绿意正怕她为了王氏的吩咐而多心,忙“哎呦”
两声,笑道“上月姑娘还爱看芍药花,想趁着三少爷不在,偷偷溜进明善堂去折几枝,现在这会儿又贬起芍药了……”
明善堂后院落了一芍药台,苏妙真立夏那日陪祭时瞧过,心里就惦记着哪日专门去赏花。谁知四月的下半旬诸事繁杂,她竟没抽出空来。
苏妙真笑道“现在哥哥那儿的芍药怕也谢了,要偷也只能等明年了。”
绿意见自己姑娘笑起来,似没把方才的的事放心上,她悄悄和蓝湘互换了眼色,笑道“其实倒也没谢完,我听称心,那后院因掩映着山石,又引了泉水,就凉爽遮阴,芍药还没谢完呢,要不,这会儿咱们去瞧瞧。”
苏妙真闻言一喜,拉着绿意蓝湘就往明善堂去。
因近日苏妙娣大喜,各处人手都被调配出去,明善堂只留了个丫头。
那丫头跟着往后院,开了墙上门,笑道“姑娘尽赏吧,今有男客,我们少爷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纵回来了,少爷和姑娘这样好的兄妹情,也不带生气的。”
苏妙真抿唇一笑,摇摇扇子,没待话,蓝湘先赏了这丫头几钱碎银,那丫头更欢喜,把墙上门虚虚掩着,一溜地出去。
一楹大的芍药台虽,却雕栏玉砌,遮阴蔽日,一进便觉凉爽。芍药台的南面是芍药花圃,里头花草妍芳。苏妙真看了半日,见临阶正对着芍药花丛的凭栏处,置放了一条长可容人卧酣的藤椅,上面铺设了凉簟。
苏妙真走过去,见藤椅旁还安放了一凉墩,凉墩上面搁了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与一个点犀酒盉——想来苏问弦也常来此处饮酒赏花的。
苏妙真便坐下,眼也不错地四处看芍药,果见朵朵娇红,瓣瓣粉黄,开得正盛。风一吹,阶下花圃里的芍药花瓣便随风飘洒,落进绕着东墙汩汩流动的溪,浮在水面,便荡出明善堂。
进了五月,暑热就有些难捱,日蒸炎炎,。
绿意用手扇着风,只笑道“不若在这儿摆饭,倒清净凉快,姑娘要是愿意,我去和翠儿一声,便去传饭。”
蓝湘亦附和笑道“进五月家家都该插菖蒲艾叶,咱们家因着二姑娘要出嫁,一直没备办端午,要不你再带点儿菖蒲酒雄黄酒过来,让姑娘在这儿吃几口,全当点个景儿了。”
苏问弦这会儿确回不来,她纵鸠占鹊巢半日,想来倒无妨。
苏妙真点头答应“我就在这儿,保准不乱走,你们倒也不必急,反正离午正还很有一会儿呢。”
顿了顿,笑道“我是个一杯倒,拿一钟菖蒲酒就够了,可别多取……蓝湘,你再去瞧瞧那个会弹琵琶的伎在不在,若在,让她过来,若她往前头给各府诰命唱曲,你就等人出来再把她叫来,我觉得她唱的最有意思。”
绿意蓝湘笑着便从门退出去了,只留苏妙真一人在内,苏妙真解了荷包,抽出五彩丝线,一壁打着明日要用的辟邪端午索,一壁优哉游哉地欣赏这里的美景,打不一会儿,她因起得早,犯了困,便卧在藤椅上,摇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却那头,苏问弦在前堂应酬各府男客,突地苏安过来附耳“打听着了,赵夫人特地带了她侄女来,是想和太太商量着提前给赵公子纳妾。”
苏问弦瞥眼瞧见赵越北不一言,始终在闷不吭声的喝酒,似有不愉烦闷。他告罪起身,傅云第一个不依,苏问弦急着要走,便让拿来黄杨木套杯连饮九数,方能离席,大步往明善堂走。
“于二家的,赵夫人要让赵越北先娶的是位柳姑娘。那柳姑娘母亲重病在身,前几日厥过去了,临醒过来,大夫未必能撑过明年。”
侯在竹林口的称心压低声音,四下张望,见往来都是捧盒端盘的丫头们,便又道“柳夫人再三求赵夫人照顾柳姑娘,最好能把人抬进赵府做个拿官府文书的贵妾,因柳姑娘也快十七了,赵夫人怕纳妾的事儿一拖,那柳夫人一命呜呼,却得守丧三年,把柳姑娘拖大了,故拉着咱们太太在上房提了出来。”
苏安觑见苏问弦面上波澜不惊,辨不出喜怒,忙往地上“呸”
一声,“什么狗屁赵府,这么明摆着欺负我们伯府了,哪有不娶妻先纳妾的道理,不消,咱们太太肯定是立即拒绝,还得指着赵家大骂几句。”
苏问弦唇边竟浮出些笑意“母亲绝不会现在就拒绝,怕是要考虑几吧。”
苏安称心俱是惊异,两人琢磨不出来苏问弦的心情。称心心翼翼道,“少爷料得不错,于二家嬷嬷也——太太当时没生气,只要考虑几。”
“还有,刚刚翠儿来,五姑娘在咱们后院的芍药台里要赏花用饭呢,少爷现在要去见见五姑娘么?”
苏安悄悄和称心互看一眼,见苏问弦顿住脚步,目光越过竹林,望向后院,半晌,听他吩咐道“你们不必跟来了。”
他缓步进到明善堂,低沉下嗓音,有些让人听不出来的意味,“我有话要和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