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等。”
赵鸣雁抬步走下石阶,“他什么来,什么时候刻好,我什么时候走。”
销售快步跟上,连声应好,裤兜里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我现在就催他,我让他快点来。”
平地树荫下的石桌边,昆妲和江饮同时起身,赵鸣雁落座,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墨镜戴上,面朝山巅,“我要在这里等刻墓碑的师傅来,你们可以先回去,自己手机上叫车。”
“回哪里?”
江饮问。
“随便你们。”
赵鸣雁音色毫无起伏。
江饮和昆妲对视一眼,昆妲轻轻摇头,江饮说:“我们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赵鸣雁没说话,算是默认。
气氛低沉,三伏天的大太阳也无法穿透的晦雾,昆妲和江饮蹲到石桌后的花坛边上,很默契用手机进行交流。
江饮:[我妈好像心情不太好。]
[显而易见。]昆妲回复。
手机提示音太大了,两人对视一眼,再次默契静音。
江饮说:[白姨在的时候,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妈妈。]
昆妲说:[我们很少提起以前的事。]
江饮攥着手机,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她眼睛盯着屏幕,感觉有点发酸,熄屏,两条胳膊半抱着膝盖,下巴枕上去,看妈妈倔强挺直的后背。
这个角度很难察觉到她的佝偻,她用墨镜遮住眼睛,不想要人看见她的脆弱。
“我们去附近走一走吧。”
昆妲从石台上跳下来,拍拍褶皱的裙边。
江饮一条腿伸直,踩在地面,另一条腿紧跟着,站实了,她冲着妈妈背影说:“我们不走远,就周围转转。”
销售走了,说是去大门口接人。赵鸣雁没说话,像是想事情入了神,她身后两个年轻女孩对视一眼,前后脚走开。
墓园很大,四周山丘,中间平底,像一只碗。穿行间,看大理石碑面上镌刻的姓名和生辰祭日,放眼,一队队一列列,如此庞大的数量,却如此空寂、沉默。
五岁的儿童、十七岁的少女、二十五岁的男青年……
三十三岁,或已做了妈妈;四十八岁,又是谁的父亲;合葬位的老夫妻,另一半墓碑只刻了个名字,还没刷漆,碑前有一束新鲜的白菊花,还有瓶没开封的二锅头。
他们的亲人都经历了同样的悲伤。
江饮有点走不动了,站到路边一棵大槐树的树荫下。昆妲来到她身边,以沉默相伴。
她们对视一眼,想说点什么,同时张口,又同时闭拢嘴巴。她们不约而同朝着来时路看去,赵鸣雁摘了墨镜,两手撑额伏在桌面上抽泣,双肩剧烈颤抖。
心脏的跳动沉重而缓慢,血液像是凝固了,她们颇感到无力地蹲到地上,被这巨大的沉默击中,也如同死去。
江饮更深刻感受到自身的幸运,她的人生是如此顺遂、平安,她以为的‘失去’在真正的死亡面前是多么幼稚和渺小。
等到五点,刻碑的老师傅才提着工具包姗姗到来,其实墓园可以机器刻碑,速度更快,成本也低,但赵鸣雁坚持要人工,销售也尽量满足她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