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暮雪隔得远,看不到屋子里是什么情况。两个小道士进去后半天都没有出来,也没有出什么声响。
她思索了片刻,想着魇鬼既然豁出命也要将她引到这里来,按照正常剧情套路,这屋子里定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让她知道,而这东西,也很有可能就是此次魇鬼在东林镇作乱的缘由。
想到这里,离暮雪便没再犹豫,手掌在围墙上面一撑便翻进了后院,一个闪身窜进了屋。
这屋似乎是废弃的,里面堆满了杂物和柴火,灰比鞋底都要厚。离暮雪进屋后差点被呛到,掖着口鼻挥开了空中的尘土,将周围打量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魇鬼和那两个小道士的踪迹。魇鬼是精怪,身影消失了不稀奇,但那两个小道士却是活生生的人,明明进了屋却没有见到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屋里还有别的玄机。
离暮雪借着黯淡月光再次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很快便注意到地上厚厚的积灰有一串时常被踩踏的脚印痕迹,通向的是堆得快挨到房梁的那堆杂物的另一面。
她抬步往那边走过去。
脚印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木箱,箱盖是打开的,里面尽是一些结了蜘蛛网的烛台和蒲团。离暮雪也没伸手去碰,反正不碰也知道机关肯定不会这么明显,没必要弄脏了手。
她只是上下将这个木箱子看了一遍,看到榫卯结构的箱子一角,有一块木料特别光滑,跟打过蜡一样,一根毛刺都没有。
离暮雪的眉毛抖了抖。小叶紫檀手串被盘得多了,表面看起来就是跟这个一样的效果。
于是她没再多想,“啪”
地将那个小方块按了下去。
机关被打开的瞬间,木箱子底下的地板开始往两边缓缓分开,一道石阶露了出来。
一同露出来的,还有那两个正准备从密室走出来的小道士的脑袋。
两个小道士正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上走,见到暗道被打开,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怎么还有别的人被派过来了。他们疑惑地抬起头,先入眼的是镶着金边的一双雪白的靴子和一片白到炫目的衣角,然后便是视线斜睨下来的一张居高临下的冰冷的脸。
两方视线交汇,离暮雪眼中寒光一凝。小道士瞬间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入侵!他们蓦地瞪大了眼睛就想要开口喊人。只是就在他们张嘴的那一刻,碧雪剑噌然一声清鸣,不等他们声,他们就被“哐哐”
两剑柄敲昏了。
除了剑出鞘的瞬间出了一声噌鸣,一直到小道士被打晕,整个过程都很安静,宛若一出哑剧。两个小道士咕咚咕咚顺着台阶滚了下去,食盒从他们手里掉落,倒出里面的几个脏兮兮的空盘子来。
离暮雪见状提了提剑,跨步迈下台阶。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将注意力分给过昏死在石阶之下的两个小道士,下了台阶后跨过他们,便走向了前头的那座牢房。
很难想象,一座供奉仙神的道观底下竟然会有一座地牢,仿佛尸山血海之上生出了一座莲花台一样,充满了现实的讽刺。
修仙之人耳力远胜常人,离暮雪其实在暗道被打开的时候就听到了底下有不止一个人的呼吸,也听到了这些呼吸声里带满的孱弱。可即便如此,在看清地牢里关着的是什么时,她却依然神情一震,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剑。
关在牢里的,是足足二十个少女。她们看起来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尽数蜷缩着聚在一个角落,死气沉沉地合着眼,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在牢房之外,另一个少女被绑在柱子上。一旁的白瓷小坛滴滴答答,正接着从她手腕上源源不断滴落下来的血。
其实不仅外头的这个少女,里面的每一个少女手腕上都有着许多旧不一的伤口,有些腕上绑了已经泛黑的布条,上面还在往外印出血。她们每一个人的气息都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这整座地牢就像是一个屠宰场,关押着待宰的和已经在宰的羔羊,惨无人道。
在这一刻,离暮雪的目光冷得像是冰。碧雪剑在剑鞘里挣动,显示着主人此时内心的惊涛骇浪。
整个空间扭曲了起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和哭求在耳边响起。离暮雪看到了这些少女一个个粗暴地被人从暗道口推下来,跟赶牛一样被人用鞭子抽着进了牢房门;看到牢房里的她们被扯着头拖出来,任她们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逃脱,反而换来了一顿暴打。她看到她们被绑在柱子上,亲眼看着泛着森冷寒光的匕划开她们腕上的皮肉,划开了血管,鲜红的血液流下去滴入那个白瓷小坛;她看着她们从最初的挣扎抗拒慢慢变得死了心,变成了等死的麻木了的供人取血的牲畜。
可是她们卑微的姿态却没有引起刽子手的同情,她们越是认了命,对方却越加不把她们当人看。最开始的伤药到后来都没了,食物也从一日三顿变成了一天一餐。有人病死了,饿死了,便头尾一抬,直接到外面烧了,连骨灰都没个收敛。
就如同,这辈子她们从未往这世上来过一遭。
离暮雪听到她们在夜间谈起自己的家乡,谈起家人。原本是那样普普通通的生活,在这里却也成了一场美梦一样变成了奢望。
这些少女,每一个都可以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如今却生生被断送,被人像牲口一样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甚至有些人,都已经永远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