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悔踏进柴房的门时,黄莺便睁开眼,看着从黑暗中走来的他。
叶绵在入夜后给她送来了饭菜,不得不说叶绵的手艺是真的好,她吃得颇香,难怪顾悔会想要留下,若是她也想要留下。
“怎么?”
黄莺眼露嘲弄,“还是没忍住,想要来取我性命?”
顾悔不发一言,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黄莺脸上不带惧意,最糟糕的结果不过就是一死,这对她说不定还是解脱。
“我听那个丫头说,你还教她的弟弟功夫。”
黄莺冷哼一声,“你行啊,还真是变了个人。”
顾悔依然没有回应,只是一个转手,手中握着把刀向她挥去。
黄莺以为这次肯定得去见阎罗,却没料到手腕一松,看着被顾悔割断的草绳,她揉着恢复自由的手腕,满脸不解。
“你手上还有什么毒全交出来。”
黄莺挑了下眉,将藏在身上的毒药全丢在地上,“给你给你,可是你知道怎么用吗?小心别毒死了自己。”
顾悔伸手捡起,没有理会她,只吐了一字,“滚。”
黄莺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就算你不杀我,回去之后我也未必有命可活。”
赵可立派她来寻顾悔并趁机取他性命,她若失败,回去运气好的话只是一顿责罚,但若运气不好、让赵可立知道她存心放过顾悔,她也活不了。
当年姊姊便是一时心善放了一个孩子,赵可立直接不留情面地下令取姊姊的性命,最后是姊姊塞给她一把刀,握着她的手将刀刺进自己的心窝,让她完成师父的命令也得到师父的信任,因此这些年她稳当的拿到解药活了下来。
姊姊当年为了让她们姊妹得以温饱,不得不昧着良心留在赵可立身边,却因为赵可立在她身上试毒,弄得她外表永远像个孩子而一辈子内疚,为了得到解药,让她活下去,姊姊只能继续留在赵可立身边。
她当时还小,对于自己中毒一事并未责怪姊姊,毕竟那时她们连饭都吃不上,若没有跟着赵可立早就饿死了。
小时候她单纯的认定只要乖乖听师父的话就能活下去,至于杀人什么的,原本她也会怕,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之后也就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的手段罢了。
只是她原本坚信的一切在姊姊死后都失了味道,也是从那时开始,她渐渐明白顾悔身上那股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狠绝,毕竟一旦生无可恋,生死便无所畏惧。
“你可以不回去。”
顾悔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
黄莺借着月色,看着站在面前的顾悔,他高壮不少,穿着一身干净的衣物,俊秀的脸上虽是冷漠,但看得出他过得极好。
她嘲讽地扬起嘴角,垂下的眼中却有着淡淡的羡慕,“我不是你。”
顾悔此生只要不被赵可立寻到便好,但她没解药就活不下去,她能坚持到今日不过是因为姊姊在死前交代她要好好活下去,她不想让姊姊失望。
顾悔抿着唇,明白她话中深意。
黄莺淡淡的开口,“这个姓叶的丫头挺好,不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胆小姑娘,她对你的感情不同于旁人,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为了她好你还是走吧,安稳不是我们能拥有的。”
顾悔心头因为她这句话而焦躁,他不自觉地搓着指腹,他想要留在叶绵身边,他不想要任何人说他不能、他不配。
“在我后悔取你性命前,滚。”
他沉着脸开口。
黄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逃不掉的。”
“我不会逃。”
顾悔由始至终就没想过逃,他动手杀了阿塞图,就断了自己的退路,他来到青溪镇不是因为求生,而是为一抹存在心头多年的温柔记忆,遇上叶绵则是意外之喜,“我会杀了那些想要我死之人。”
黄莺知道换成别人可能就是一句狠话罢了,但顾悔不同,他会把说出口的狠话成真。
但她嘲弄一笑,“你以为师父会只派我一人来寻你吗?姓李的那小子也带人在找你,他这辈子最不服的便是你,如今巴不得落井下石,你纵使再有神通,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数十个杀手包围,就跟以前我们屠人满门一般,到时刀光剑影,你如何护她?”
“就算你真能护住她,但这村子里百余户人家又如何?若平静的村落不再平静,小姑娘真能心安理得的与你另寻他处活下去?顾悔,她不是你,她口中说得再狠,终究未曾见过一滴血。”
黄莺的一字一句就像轰雷,让顾悔原就冷酷的神情冷得像冰。
黄莺言尽于此,她知道顾悔是个聪明人,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踏出了柴房,“喂!这天凉,再给我碗姜汤暖了身子再赶路成吗?”
“滚!”
黄莺碎了声,“真是吝啬,不给就不给,我还缺你一碗姜汤不成。”
语毕,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两人心中都明白,今日一别,兴许就是永别,就算他日再见依然是对立的两方,他们虽说自小一同成长,但终归只能成为陌路人。
顾悔看她消失在眼前,回想当初他虚弱的被叶绵带回叶家,在她照料之下恢复如常,过着此生未曾想过的平稳生活,连带着冰冷的心都有了温度,让他误以为可以长久下去。
可黄莺的到来让他认清事实,这段平稳的日子终究是偷窃而来,他不怕赵可立派人寻来,却真怕那些人伤害无辜。
看着外头宁静的黑暗,虽说只是短暂生活,但他对此已有眷恋,他不忍破坏,所以就算不愿,他也终成过客。
叶绵在隔日清早发现顾悔放走黄莺时并无太多惊讶,她抬起手,摸了摸异常沉默的他,“别想了,有缘自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