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得言之凿凿,但叶谨心中打定主意,绝对要趁叶绵不注意将药给倒了。
叶绵身为资深药罐子,自小因为不想喝药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一眼便看穿他的盘算,对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放心,姊姊疼你,早给你备着了。”
她伸出手又去掀另一个锅盖,露出温在灶上的鸡汤。
叶谨的眼睛睁了睁,“这是哪来的?”
家中的肉食大多靠他狩猎而来,平时有余裕还能卖到镇上去,但入冬后山上的猎物少了,收获不佳,别说拿去卖,连自家都没得吃。
今日他在山上多待了些时候,原本也是想好歹捉只野鸡回来给叶绵补补身子,可惜空手而归,没料到回到家已经有鸡汤。
“胖宝送来的。”
胖宝是叶家三房的么子,三房的婶娘跟他们二房向来不对盘,分家之后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竟然会给他们送鸡汤?
“是大伯母做的。”
看出叶谨心中狐疑,叶绵解释,“让胖宝来跑个腿。”
听到这个,叶谨这才点了下头,叶家大房自爹娘因意外过世之后对他们多有照顾,若是大房送的便合理。
“前些日子我上山寻的野蜂蜜可还有?”
所谓人情往来,不外如是,叶谨自小没了爹娘,却在叶绵的教导之下更能横量轻重,“给大伯母他们送点过去。”
叶绵嘴角一扬,“我今天已经送过去了。”
叶谨闻言,放下了心,人情往来这一方面,叶绵向来比他周全,也因为她这性子,两姊弟就算失去父母,叶绵又拖着病体,依然能把日子过好。
如今他虽不像旁人安分的去窑场干活,但在桃花村提起他们姊弟倒也没几个人说闲话,大多会说上一句:日子过得不容易,但都懂事。
叶谨随口问了句,“你喝了吗?”
“大伯母自然不会亏待我,这是特别给你留的,快喝,喝完就喝药。”
最终话题又绕回苦药上头,叶谨翻了个白眼,无奈之余只能先将鸡汤喝了。
在叶绵的目光下,他认命的端起药碗,喝之前还忍不住咕哝,“我红光满面,身强力壮,再补下去你也不怕物极必反,把我补得外强中干。”
叶绵被他气笑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句心里话,若身子差点能换你这阵子乖乖待在家里,我还谢天谢地。”
说到底,她就是对叶谨偷溜上山感到不快,这小子越大越阳奉阴违。叶谨撇嘴,带着赴死似的神情将药汁一口喝光。
“瞧你,还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过一点苦就受不住,实在不如我一个小女子。”
“少说几句。”
叶谨皱着脸想找糖吃,又怕再被取笑。
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小时候真是疯了,才会被这个黑心的姊姊洗脑,以为自己真的是在娘胎时把她的营养给抢了,导致她身子不好,这辈子就要护着她、让着她,他一直护着、让着,最后就变成这样的局面。
叶绵不以为然的扫他一眼,“要我少说几句也不是不成,开春前你就安分点,别再上山了。”
“这事儿没得商量。”
叶谨想也不想的拒绝,这才入冬,离开春还有好几个月。
叶绵自小身子不好,家中的关注大多都在她身上,但他从未嫉妒,因为叶绵自小懂事得不像个孩子,只要她有的总会有他一份。
在微亮的烛光之中看着娇弱的叶绵,他不由想起爹娘死后闹分家的景象,当时他还年幼,只觉害怕,懵懵懂懂的看着事情发生,纵使有祖母和大伯一家照拂,但若没有叶绵在一旁撑着,他不可能自由自在的活到今日。
自立门户之初,叶绵便跟着村中的赤脚大夫黄叔学认药,用着瘦弱的身子进山采草药,然后变卖得银两,从火都不太会烧到今日烧得一手好菜,将他养得身强体健。
日子一点点过得好,外人看他们姊弟皆说是苦尽甘来,但他心知肚明,如今家中的好光景并非从天而降,而是靠着叶绵一点一滴咬牙打拼而来。
如今他大了,凭着力气和身手灵活山上、河里的跑,终于不再只能依靠叶绵,可以给家里添进项,叶绵也终于无须为了生计三天两头的辛苦上山采药。
他原本已有定见,年纪一到就去从军,像师父一样投身沙场,到时给他姊姊挣一个荣华富贵,谁想就在这时出了意外……
思绪因为远处突然响起的狼嚎而中断,叶谨下意识缩了下脖子,暗暗瞥了叶绵一眼。
此时叶绵的视线不在他身上,而是看着外头的一片漆黑,难得没有出声指责。
这样的沉默更令人难受,叶谨的声音陡然一低,“你放心吧,有狼也不怕,以我的功夫和能耐,对上也能全身而退。”
叶绵依然没有看他,亦没有答腔。
他们从村中耆老口中得知八相山里有狼,只不过是居住在深山,未曾靠近人烟之处,桃花村百年来也未曾见过狼群下山。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凤翔县富裕,生活在此的百姓安居乐业,但南方连年旱灾,北方也有雪荒,百姓流离失所,皆涌向平静富裕的凤翔县,如今凤翔县不单有流民、乞儿的问题,深山里的生态似乎也因多变的气候悄然改变。
百年来未曾见过狼群下山抢食,不代表百年后不会。
“你就别再多想了,纵使遇上狼也不怕,你从黄叔那里拿来的药针我都带在身上,再加上我的身手,定能安全无虞。”
“我知道你有能耐。”
叶绵转头看着那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五官,“但我信不过你如今这双连稚儿都可能跑不过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