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天邀请他在沈家吃饭,忍冬不便推辞便答应了下来。
他计划的路线是先坐马车到上河,再从上河乘船到江东去。约定好去上河的车要第二天才出发,现在留下来吃一顿送别宴也没什么要紧。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沈静安似乎逮着这个机会,要好好报复当初的拼酒败仗。
自家老爹在,果然就是更嚣张啊,静安!
忍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客房的,最后的记忆只有宴厅内灯光暧昧的烛火,以及在这种熏红火光下仿佛幻化成巨大河流将他淹没的酒液。
忍冬并没有寻常人醉酒后会有的宿醉头疼,他的体质向来十分强悍,自我愈合能力更是天下仅有。
但他仍然觉得不舒服,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他迷糊地转过头去,下一个瞬间却立马吓清醒了!
他…他床上为什么还有个人!
而……而且,这个人还是沈湘茹!
忍冬一个滚身就从床上摔了下来,还没等他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客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端着洗漱盆的小丫鬟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进来,一抬眼,登时发出了惊天彻底的尖叫。
小…小姐!!
小丫鬟这声堪比狮吼功的喊叫声很快就把宿在附近的沈长天夫妇,沈静安以及其它仆从引了过来。
一切的一切都太出乎忍冬的意料,发生这种事,就算他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他若辩解,若急着撇清关系,那该置沈湘茹于何地?她这样一个名门闺秀,又是极好强的性格,就这么不明不白被目睹失身于人,只怕是再无颜面活下去。
忍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敢发誓他对沈湘茹绝对只是兄妹之情,毫无非分之想,更不会做这种借酒轻薄之事。但忍冬自己也没办法确认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已经醉糊涂了,醒来以后什么都没记住。而不管是沈湘茹还是沈家人似乎都已经一口默认他一定做了什么。
忍冬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这种麻烦事他向来不擅长处理。要是师弟在的话就好了,师弟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这会儿该怎么办。
烦恼的忍冬猛然想起他今天要出发前往上河!可是他现在若一走了之,那不就是明晃晃告诉沈家人他不愿意承担责任吗!
从小就被师父教育要有担当,有责任感的忍冬自然没办法干出这种昧良心的事。但是他真的要赶车了,有关于师弟的事,一天都不能耽搁!
这一刻,他做了一个攸关一生的决定。
在出发离开之前,忍冬在沈长天夫妇,沈静安以及沈湘茹面前郑重发誓,待他从江东回来,一定会迎娶沈湘茹过门。他现在离去并不是对沈湘茹弃之不管,只是他还有更迫切的事需要做,请务必谅解。
沈长天并未发言,沈夫人却是气势汹汹,对忍冬说的一个字都不信。在她看来,沈湘茹是武林盟主的千金,出身高贵,怎么看也是忍冬这种来历不明的穷小子入赘沈家才是,哪有他迎娶的道理!现在无端污了闺女清白,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漂亮话谁不会说,要是忍冬一去不复返,又该怎么算?
忍冬心里发苦,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怎么可能会不信守诺言!
气氛僵持不下,忍冬到底理亏,十分没有底气。最后,却是沈湘茹松了口,跪在父母面前说她相信忍冬,忍冬一定会回来娶她的。她愿意等,不管多久她都愿意等。
忍冬在震惊的同时突然觉得愧疚。沈湘茹是个好姑娘,真的没必要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他终究还是走了,沈静安去送他,满腹心事,欲言又止。
忍冬,是我对不起你。
不,不用道歉,静安。可能,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吧,你们口中所说的那种江湖。
马车载着忍冬一路往南去了,带着未知的迷茫和沉重的负担。
相比起平京的豪迈大气,江东则是养人的富贵之地。
忍冬意欲调查十年前季家灭门惨案,线索深入,种种迹象都在向他撕开一个心惊肉跳的真相。忍冬隐隐有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比打碎了师父最珍爱的药炉更令他心惊胆战,忐忑难安的预感。
从来没人告诉忍冬,真相往往是最毁灭人心的。
他在这种不安中,来到了季家废弃的老宅。
这座十年前曾经风光无限的名门豪宅现在已经破落不堪,遍生杂草。有人说,曾经在半夜听到过从这座宅子里传出的惨叫声,更有人说,季家那些人的冤魂还一直在这宅子里,谁进去就会被那些恶鬼吞噬!
忍冬跨过大门那道高门槛,走进了这座据说充满怨气恶灵的老宅。
这就是师弟以前的家吗,原来师弟小时候住在这么大的地方,是个货真价实的世家少爷啊。
师弟以前有那么多亲人,现在却………
忍冬慢慢逡巡着这片老宅,拐过一条长廊,不其然见着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的池塘边,一动不动。
目力极佳的忍冬一瞬间便认出了黑影的身份,他怔怔转身,呼喊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不甚察觉的小心翼翼。
师弟……
忍冬从未想过他们能在这里相遇。
黑衣人缓缓抬眸,身子一歪,竟是要跌进池子里。
忍冬眼瞳骤缩,瞬身朝季唤星闪去,险之又险地将人捞了起来。
季唤星双目闭阖,眉峰紧蹙,面色煞白,抱着一点都感觉不到体温。
忍冬掀开季唤星的黑色斗篷,登时双目圆睁。
季唤星右胸绽开一个深可见骨的撕裂性伤口,大量的出血在伤口附近蔓延开,胸口那片衣物已经全被鲜血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