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意识在光脑中的知秋陷入睡眠状态,仪器中的数据趋于平稳。
陈老扶了下自己快要掉下鼻梁的老花镜,对着阮宁,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说:“至少是一个月内,我希望你不要通过光脑进入病人的意识。”
“为什么?”
阮宁猛地站起身来,她为此事而来,下意识就要反驳。
刚刚为了保持平静,她白皙的手掌被指甲深深嵌入,纯白的美甲粘着几滴殷红的血。
陈医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掰开了阮宁紧攥着的左手,手掌早已血肉模糊,老人历经沧桑岁月的眼睛看透了一切。
他没有就这刚才的话说下去,而是聊起了三年前。
“很早以前我就认识了你的父亲,失去联系后,我收到了一个知家的继承人知秋与阮宁的婚礼邀请,当时我一心想和豪门撇清关系,也就没有去,直到知秋出事后你找到我,我才知道你已经改名叫了阮宁。”
陈儒的脸布满岁月的沧桑,想到和战友作战的日子,看到继承了战友优秀外貌,眉宇英气的女孩,他有些哽咽道:“小叶,你……为什么会突然改名字?”
提到“父亲”
两字,阮宁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拿出桃木簪把乱糟糟的头发挽出一个规整的低发髻,淡灰色的眼眸满是漠然,态度坦然:“叶字太轻,命贱,还是宁字好。”
秋天的叶子任人践踏,她要的是安宁。
要秋天必定会陨的落叶,在她的手下安宁。
病房里已经渐渐安静,两人的对话声显得格外突兀,医护人员们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陈儒抹掉眼角的泪,不再正视这些年变化极大的阮宁,只是摇着头:“罢了,终究是我欠你们父女,现在还不是进入游戏的最好时机,知秋以为自己重生,因此情绪变动很大,你现在进去只会加重她的病情,等到她稳定下来,我会立即安排你过去唤醒她。”
“怎样才算稳定?”
阮宁眉头紧皱,她并不希望知秋和游戏中的自己相处太久。
她和知秋在彼此最辉煌时相爱,因为害怕,她从未向知秋提起过去的自己。
那是她不可触碰的伤疤,可耻的回忆。
陈儒眼底满是岁月的沧桑,年少意气早就被岁月蹉跎成灰烬,他站起身来,试着直起自己佝偻的背,可即便如此,仍不及眼前风华正茂的女人一般高。
透过女人成熟的打扮,漠然的态度,他仿佛还能看到了当初失去一切的崩溃痛哭小女孩的影子。
他苦笑着,哼起了战友经常唱的歌,轻轻拍打了女孩的肩,柔声说:“我也不知道对于你爱人来说的稳定是什么,也许是成家立业,也许是走上人生巅峰,也许是…遇到彼此相爱的人。”
“每个人对稳定的定义不同,但数据不会说谎,你可以和我一起在这里盯着,我绝不会骗你。你们当初闪婚,还不了解彼此,福祸依兮,也许这次事故能帮你更好的了解知秋,也让她…可以更了解你。”
阮叶沉默了,算是默许了医生的规划,她坐在病床前,凝望着眉宇舒展的爱人。
这时,她忽然意识到,自结婚以来,她已经很久没见到爱人这么放松的时刻了。
争吵。
不断的争吵。
因为公司争吵,因为外人争吵,因为家庭争吵。
当初的一见倾心被茶米油盐取代,哪怕她们有能力雇佣最好的佣人解决生活琐事,也难免俗。
爱上知秋时,她就知道她的爱人内在里是一个沉默的人。
沉默到一个人扛起所有的责任,沉默到内敛自己全部的爱意。
想到这里,阮宁忽然失声,捂住自己的嘴巴,但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流。
真的是她要的太多了吗?
她恨过去的那些痛苦,恨所有曾给她带来伤害的人。
恨她自己没有从淤泥中长着濯清涟而不妖的样子,自卑到需要反复确定是否被偏爱。
如果不是她任性,和知秋吵架,她爱的人也不会深夜开车出门昏迷不醒。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等到知秋醒来,她愿意净身出户,把她有的一切还给被她害了的人。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仿佛有聊不尽的话,但若细细问起来,她们两个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说过些什么。
一个见多识广,总有聊不尽的话题;一个体贴入微,绝不让话掉在地上。两人一唱一和,竟有些像几十年的好友,相见恨晚。
分岔口。
知秋把想要送她回去的阮叶拦下,她坐在轮椅上,微微仰头注视着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
知秋打破沉默:“还有不到几百米就到你家了,夜深人静你一个oga还是小心点好。”
说完,她顿了一下,面露难色地提醒道:“如果在家里住的不舒服,可以和我说,我帮你找一个新的住处,你也知道我家有涉足房地产企业,嗯…我不是在炫耀自己有钱,我是想说……”
知秋的脸有些发烫,她从来不会主动和人解释,偏偏这时真话系统的被动也没有触发。
不善言辞让知秋有些懊恼地轻锤了下轮椅,对方是阮叶,她不想阮叶会误会自己。
还没想通该怎样把话说清楚,就见梳着马尾辫青春靓丽的女孩,三步做两步,把知秋的轮椅往回推了些,她状作懊恼,嗔怪道:“不是说想和我做朋友,怎么在你心里,我自尊心就这样脆弱,会把朋友的好意当作施舍?”
知秋听出她是开玩笑,表情稍缓和了些,语气轻松:“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